謝韞並沒有第一時間將褚楚拉開。
極近的距離裡,幽幽的冷香逸散。
屋內靜謐無比。
褚楚貼上去後,也一時沒有動作。
直到謝韞感覺到胸口處有溼意傳來。
他伸手,將在懷中伏低的臉頰託了起來。
巴掌大臉頰落入他的掌心。
而這張眼尾稍紅,被淚珠沾溼的面頰,便映入了他的眼眶。
謝韞眼底微動。
竟哭了?
“夫君……”柔柔的哽咽傳來。
褚楚抬起手,輕輕抓著他那托住自已臉頰的手掌,姿態依戀的蹭了蹭。
“不要娶其他人,好不好,我心裡難受。”
“夫君。”
淚珠跟斷了線般,隨著她的柔弱輕喚,滾滾落下。
謝韞掌心一片溼潤。
他心中微起波瀾。
先前在席面上,看她毫無芥蒂,似乎真的不介意丈夫娶其他女子之事。
此刻看到她醉得一塌糊塗,才知原來只是口是心非罷了。
謝韞沒有開口。
褚楚的肩膀卻是輕輕顫著。
她搖晃著再度撲進他懷裡,低低的哭著。
謝韞的手沒有圈上她的肩膀,只垂眸望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而褚楚靜靜哭了好幾分鐘,除了眼淚還在流,其他任何聲音都沒有。
安靜到謝韞甚至以為她已經哭累睡著了。
他伸手,想抬起她的臉一看究竟。
但手指卻被幾根纖細的手指輕輕抓住。
好半晌後。
謝韞低下頭。
而此刻的褚楚,鬆開了他的手指。
她忽然環上他的脖頸。
幽香襲來。
嬌弱帶著盈盈淚光的臉頰,在謝韞瞳孔中靠近。
下一瞬。
溫軟貼了上來。
謝韞心口微跳。
“夫君……”
含糊的呼喚,從唇畔散開。
只是短暫的相貼,溫軟便離開。
但纖細的手指,卻繼續摸索著謝韞面龐。
褚楚醉意的眼眸氤氳瀰漫。
她喃喃囈語:
“夫君,不要辜負楚楚……”
“也別不愛楚楚,好不好……”
“夫君……”
一聲聲迷離的呼喚,鑽進謝韞耳中。
而後,他胸口忽然一重。
垂眼時,只見此刻她已然真的昏睡過去。
他這才緩緩將人放到榻上。
謝韞在床沿站了幾分鐘。
而後才起身離開。
皇宮。
御書房。
謝韞撥弄著手上的扳指。
他眼底浮現出若有所思之色。
只要褚楚一直不知道自已的身份,那事,便也沒什麼。
想到這時,他腦海中閃過褚楚那張淚眼氤氳的嬌弱臉頰。
只是一瞬,他便將人從腦海中剔除。
只希望她一直不知道下去,否則——
緩緩撥出一口濁氣,謝韞抬手支著額頭,眼底閃過些許厲色。
沈府內。
過了許多個時辰,宴席已經散去,褚楚才幽幽轉醒。
“夫人,你醒了。”
褚楚坐起身,纖細指尖搭在太陽穴上揉了揉。
丫鬟杏兒趕緊送上醒酒湯。
褚楚喝了大半,才感覺刺痛的腦袋好了一些。
她看向旁邊空蕩蕩的床鋪。
杏兒:“夫人,別看了,今日是大人和宋氏的新婚之夜,他是不會來的。”
丫鬟只當她心裡不舒坦。
褚楚眼眸微微閃爍,真正所想的,卻是她癸水未乾淨的藉口,明日便不能用了。
那沈煜安絕對會迫不及待的想跟自已同房。
這可不行。
如今髒東西她是一點都不想碰。
“杏兒,明日陪我去普化寺,去那邊替夫君焚香禱告幾日。”
“我只願夫君能仕途一片順利,就算讓我吃齋唸佛,又有何妨。”
“是。”
翌日。
褚楚大清早,便已經備好馬車,離開了沈府。
臨行前,吩咐了自已房中的其他丫鬟,告知府中其他人自已的去向。
做完這些,褚楚便直接將沈府甩在了腦後。
馬車行了好幾個時辰,才到達普化寺。
這處寺廟,向來最為靈驗。
就連皇家也頗為青睞。
若有祭祀,便會選擇普化寺。
褚楚知道這是真的。
劇情中,皇帝心緒不順時,偶爾也會來到普化寺住上幾日。
但這事是私底下進行的,所以外人並不知這些內情。
不知道此行能不能恰巧碰上皇帝?
褚楚眼眸微閃。
這事機率很大。
如今他應該查到自已是誰了,這事難道還不能讓他心煩?
“阿彌陀佛,施主,裡面請。”
褚楚下了馬車,跟隨和尚進了寺廟。
先是上了香,而後在殿內跪上半日。
等到午時了,褚楚才起身。
但跪久了腿腳發麻,身形便開始不穩。
旁邊的丫鬟趕緊扶住她。
“夫人,為了大人,你實在是太受苦了。”
褚楚輕輕一笑,面色柔和,心底卻冰冷。
她跪的這幾個時辰,沒有一秒是為沈煜安禱告的。
她想的是自已任務完成,想的是懲罰那些害原主的人。
同時,也求自已能榮華富貴加身。
褚楚走到寺廟主持面前,雙手合十行了一禮,“主持,我想在這裡住上幾日,為我夫君祈福。”
“這……”
“主持,這是我的一些心意,給佛祖們鍍金身。”
褚楚叫來丫鬟,送上十兩黃金。
主持答應了下來。
“阿彌陀佛,多謝夫人,空能,帶夫人去後院廂房。”
褚楚朝主持行了行禮,這才跟著小沙彌走了。
安頓好之後,褚楚在廂房休息了一會。
緊接著,又去了大殿當中,繼續跪拜佛像。
這番折騰下來,早就是累的不行了。
“夫人。”
丫鬟扶著她回到廂房。
等到褚楚將裙子掀到膝蓋處,才看見有幾分腫起來了。
“杏兒,你去附近替我請個大夫,否則明日這腿,便走不了路了。”
丫鬟點點頭,很快離開了。
不多時,一個年輕郎中,跟隨她回來。
這郎中看著褚楚的模樣,眼睛頓時一亮。
好生漂亮的小娘子。
褚楚敏銳的察覺到惡意。
她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郎中,蹙了蹙眉頭。
“我替娘子做上幾幅藥貼,貼了便好。”
褚楚勉強點頭。
“杏兒,你帶郎中下去。”
丫鬟帶著人出去。
不過,郎中倒是沒有離開。
畢竟褚楚如今要在寺廟住上幾天,還需要對方繼續製作藥貼。
褚楚睜著眼,想了會事情,隨即,才緩緩闔眼。
第二日,褚楚照常去大殿跪拜。
晚間回到廂房,用完齋飯後,她便開啟後窗的縫隙,朝半山腰上那一處獨立的竹院看去。
正瞧著,忽然就看到有下人裝扮的人出現。
褚楚闔上窗戶。
果然來了。
她唇角輕勾。
“夫人,洗澡水已經備好了。”
屏風後,丫鬟走了出來。
褚楚點頭。
她起身朝浴桶那邊走去,伸手試了試水溫,忽然間,又像是想到了什麼。
“杏兒,這附近有種叫通經草的藥材,你現在先去替我尋一些來。”
“之前那郎中說,用來泡一泡,膝蓋能好得更快。”
丫鬟應聲離開。
褚楚來到門口,拴上幾道鎖,又用凳子抵著,然後返回到浴桶旁邊。
半山腰處。
下人打扮的侍衛,在周圍來回巡視。
一長相陰柔的太監,從門外走出來。
他拍了拍手掌,很快,有一道暗號回應。
汶公公便對藏在暗處的影衛道:“陛下有令,仔細巡查附近各處,務必確保安全。”
傳達完命令之後,他才返回屋內。
竹窗前,謝韞一身簡潔白衣。
他面龐矜冷,此刻,身前擺著茶几。
茶几上,有幾張宣紙攤開。
而他手執毛筆,腕上用力,一番筆走龍蛇。
蒼勁恢宏的大字,躍然浮現。
汶公公回到屋內後,走到旁邊,抬手開始研磨。
四下寂靜無聲。
時間點滴流過,一個多時辰很快便被消磨殆盡。
直到謝韞寫下一行字時,感覺到屋內多出了一道氣息。
他這才擱下筆,朝旁邊看去,“你先退下。”
汶公公點頭,將門帶上。
謝韞看向一旁陰影處。
“何事?”
影衛的身影漸漸浮現。
對方單膝跪下,恭敬道:“陛下,寺廟內的女廂房,住了人,卑職去巡查時,正好瞧見有歹人在破那人的門,想行不軌之事。”
謝韞眼神淡淡,並沒給什麼回應。
“卑職趁那歹人未完全破門之前,提前將他打暈,正欲將人帶走時,恰好有個丫鬟冒了出來,卑職不便暴露自身,便先行離開了。”
“除了此歹人,其他各處均未發現危險。”
謝韞轉了轉手上扳指。
“那女廂房中所住何人,可曾排查清楚,確定沒有威脅?”
影衛道:“已排查過了,沒有問題,對方乃是沈煜安沈大人的嫡妻。”
謝韞手指頓住。
“誰?”
他眼底浮現一絲疑惑。
“回皇上,是沈煜安沈大人的嫡妻。”
謝韞的手放了下來,幽深的眸中,波瀾不起。
暗衛靜靜跪著。
直至好幾分鐘後,謝韞開口:“歹徒一事,切勿外洩,若洩露……”
“卑職明白!”影衛心中一緊。
謝韞擰起眉心,隨手揮了揮。
影衛往後退去,隱沒在黑暗中。
屋內沒了聲音,過了好一會兒,門外的汶公公才進來。
他偷偷瞧了眼皇上的臉色,發現竟不是很好看。
“汶公公。”
“老奴在。”
汶公公心中一緊,提起精神。
謝韞朝他看去,淡淡吩咐:“你去查一查女廂房中沈煜安的嫡妻,弄清她是什麼時候來普化寺的,在普化寺中做了什麼,又為何留宿。”
汶公公心驚肉跳。
誰?
沈夫人?
剛才暗衛所述,應當是與她有關了,難怪陛下臉色不太好。
雖然陛下喜怒不形於色,但汶公公服侍多年,自然隱約能感覺到,陛下心緒有些起伏。
前兩日剛弄清楚沈夫人身份,誰成想,在此處竟然又碰上了。
“是。”
汶公公不敢多嘴,準備離開。
還未走出兩步,只聽身後蘊含幾分凜冽的聲音,再次傳來。
“她那處遭了歹人,你查查那人在何處,解決掉。”
-
女廂房。
“夫人,我已把人捆起來,鎖在旁邊的側屋當中了,幸好有不知名的好漢,將此人打暈了,否則……”
褚楚臉上一絲血色也無。
她瞧著受驚過度。
此時,張口吶吶。
“我沐浴時,此人撞門想衝進來。若他清醒過來,攀汙我名聲,那我還有何顏面活下去?”
“夫人!”
丫鬟伸手扶住搖搖欲墜的她。
褚楚臉上清淚滑下。
她臉色煞白,像是丟掉了三魂七魄般。
好半晌後,才渾渾噩噩的被丫鬟扶到榻上,躺了下去。
而那眼眸卻一直圓睜,愣愣看著上方的屋頂。
丫鬟悄悄將門帶上,出去了。
一個多時辰後。
砰地一聲。
丫鬟竟滿臉喜色的衝了進來。
“夫人、夫人!”
褚楚被她搖晃著,眼神恍惚的轉過頭去。
“夫人,那郎中不見了!奴婢在側屋,發現了這張紙條!”
“定是那好漢,將人處理了!”
褚楚怔怔的接過紙條。
攤開一看,臉上逐漸出現幾分喜極而泣之色。
情緒大起大落之下,褚楚倦怠的鬆開掐緊的掌心。
不一會兒,才放心睡去。
丫鬟將門帶上,她坐在門口,繼續邊打瞌睡邊守著。
“陛下,老奴已將事情都辦妥了。”
汶公公返回竹院當中。
緊接著,將查明之事,一一說出。
謝韞臉上淡淡。
“她對沈煜安倒是死心塌地。”
腦海中,閃過褚楚先前醉到喊夫君,繾綣依戀的模樣。
汶公公不敢回應。
沈煜安神色平靜。
知道褚楚比他還提前來寺廟之後,他那原本幾近於無的疑惑,也蕩然無存。
畢竟,誰又能掌握他的行蹤。
所以,她故意出現在普化寺,實在說不通。
不過。
她為了沈煜安,竟連著跪拜兩日?
膝蓋都腫了,還堅持祈福。
謝韞眼底掠過些許情緒。
“陛下,老奴將那歹人解決完,離開之前,聽到那沈夫人哭得很是傷心,估計……是被此事嚇著了。”
汶公公躊躇半晌,最終還是小聲道。
“多嘴。”
謝韞淡淡的投去一眼。
汶公公趕緊低下腦袋。
“老奴僭越了,陛下贖罪。”
妄圖揣摩帝心,這可是大忌。
“行了。”
謝韞開口,“你先下去。”
汶公公頓時心下一喜。
明白皇帝並沒有動怒。
“是。”
他弓身下去。
謝韞朝旁邊茶几上看去。
目光,落在宣紙上。
最上面的紙張,寫了好幾個“靜”字。
謝韞眼底微動,半晌後,拿起筆。
落筆後,一個“沈”字,出現在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