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子其實已經過了當巫女的年紀。

根據規定，巫女需要是25歲以下的少女，有些寬鬆的神社會將年齡限制提高到30歲以下，但不管按哪個標準，穗子顯然都不符合。

更何況她還已經結婚生子。

至於為什麼到現在穗子還能穿著巫女服...原因倒也很簡單：

因為這所神社都是穗子繼承自她的父母的。

不過哪怕拋開這點不談，其實穗子穿巫女服倒也沒有多不合適。

要是單論外表，不知情的人見了，是絕對不會懷疑穗子是名「過期巫女」的。

白木川打量著他近前背對著他、還未發現他到來的穗子。

她一手撐傘、一手提著巫女服緋絝，左顧右盼著，似乎在找尋著什麼。

被白衣裹住的纖細背影以及不時露出的側臉，並未比十六年前飢腸轆轆的他初見她的時候變化多少。

她倒還是一副二十來歲的少女模樣，兩人一起的時候，會被問這是不是他的姐姐。

白木川站在穗子的身後等了一會，一直到穗子用餘光發現他。

“咦？”穗子轉過身來，打量一下發現是他後，流露出欣喜，“小川回來啦？”

“嗯，回來了。”白木川點點頭，隨後像穗子那樣往四處看去，問，“你是在找什麼東西麼？”

“啊——對，說起這個——”

一提起這件事，白木川便看見穗子的神態一下就變了。

她向前一步，略微仰起腦袋，無限期待地盯著他，在這個陰雨天暗沉沉的光線裡，眼睛要刷地放出光彩來：

“你來的時候有沒有看見一隻狐狸？”

白木川一愣：“狐狸？”

“嗯，狐狸！”穗子點頭，“就是我常說的，媽媽以前養了三年，後來失蹤找不到了的那隻狐狸。

“剛剛有人說又見到它啦，我就想出來找找它。

“結果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都是這樣，總有人說看見它了，可等我去找它，又一次都沒找到過。你說，它是不是故意在躲著媽媽？”

白木川沉默。

“你這是什麼表情？”穗子盯著白木川。

“...沒。”白木川搖搖腦袋，否認道，“沒看見。”

“沒看見？”穗子眨著透亮的眼睛，確認道，“真的沒看見嗎？”

“嗯，真的。”

“真的真的？”

“真的真的。”白木川一口咬定。

儘管如此，穗子還是一臉懷疑地看著他。

好一陣後，穗子又湊近一步，以極近的距離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審視著他的眼睛——白木川甚至都能看見穗子眼瞳上的他的倒影。

穗子最後問道：“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白木川再次確認。

“那好吧。”穗子這才終於相信，停下懷疑。

她往後退去，不再追問，微笑著說道：

“畢竟小川絕對、絕對不會欺騙媽媽的，對吧？”

“......”

“嗯？對吧？”因為沒能得到回覆，穗子的視線又掃向他。

她的目光閃亮得讓人心虛。

白木川只好硬著頭皮、面不改色地點頭道：“那當然，我騙你幹什麼？”

“嗯哼。”穗子輕快地應道。

“......”

白木川此刻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想必，任誰都能看出來了：

穗子的內心中，其實從未放棄過這方面的猜想。

她始終相信著，當初那隻失蹤的狐狸並未失蹤，而是變成了一名3歲的幼童出現在她面前。

並且實際而言，穗子的這種相信並不是毫無緣由。

一方面，穗子的性格的確是如此天真爛漫。

會相信狐狸會變成人的童話的人，本就是和童話一樣天真。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一直以來的事情太過巧合。

餵養3年的狐狸失蹤，正巧這時，在神社中忽然出現一名身份不明的3歲幼童。

這幼童無論怎麼看都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而且在之後的日子，周邊的人還不時傳來有見到狐狸的目擊報告——

有時候為了出手促成姻緣，白木川會變成狐狸的模樣，比如今天。

也正是如此，關於「帶來姻緣的狐狸」的傳言，才能始終流傳。

這樣一來，誰都能明白，狐狸其實並未失蹤。

那麼，狐狸去哪了？

答案就藏在穗子的心裡。

這是他與穗子間心照不宣的事實。

如果不是堅信著這一點，當初又怎麼會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下定決心收養他這名未曾謀面的幼童？

不過至少目前，穗子並沒有這方面的證據。

如此異想天開的幻想，沒有切實的證據是站不住腳的。

念及於此，白木川收起心中微微的心虛感，他看著穗子身上的巫女服，扯開話題道：“你怎麼穿著巫女服就出來了？”

“怎麼啦？”

“下襬都溼透了。”

白木川用眼神指了指穗子巫女服緋絝的下襬——就是紅白巫女服下身的紅裙——嚴格來說這叫絝。

巫女服快要及地的緋絝，在雨天相當不方便，一不小心就會弄髒。

穗子順著白木川的眼神向下看了一眼，“誒呀”地驚呼一聲，連忙將捏著緋絝的手又提高了一點。

可已經晚了。

穗子苦兮兮地盯著已經髒了的下襬，幽怨地嘀咕道：“好髒。”

白木川有點無奈地笑了笑：“還是進去換身衣服吧。”

“嗯。”

穗子應了聲，提著緋絝就要往神社裡走，可剛走兩步，她卻又忽然頓住。

“怎麼了？”白木川疑惑。

“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穗子轉過身來，一臉嚴肅地對他說。

“什麼事？”

“剛剛小堇給我發訊息，因為沒帶傘，她被困在學校了，”

“......”

白木堇，穗子的親生女兒，小他一歲的妹妹。

“...剛剛，是什麼時候？”白木川斟酌著問道。

“大概...二十分鐘前？”穗子歪著腦袋，不確定地回答道，“我剛要出門就是要去找她，結果就有人和我說見到狐狸了...”

“......”

看來是為了找狐狸，將自己女兒拋之腦後了。

果然是親生的。

白木川並不意外地點點頭——穗子的這種迷糊事沒少犯。

“那你去換衣服吧，我去接她。”

“不行不行。”穗子搖著腦袋拒絕了白木川的提議，“我讓她等了這麼久，再不去接她，她一定會生我氣的！”

“那你換身衣服——”

“——來不及了。”

穗子說著，已經匆匆忙忙地向神社外邁開了腳步，越來越快。

白木川沒轍，只能跟上她。

“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