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桃花爛漫的時節。也就是趙子健到衙石溝看望百錄的第七天。實際上,是百錄到縱目探趙子健的虛實的第三天。那天下了一場小雨,地上很溼潤。百錄拿了一把鋤頭鋤完韭菜,便到那個溝圈裡想找點野蘑菇啦、地軟之類的東西。溝圈裡有很多杏樹,杏花早已不見了蹤影。杏樹葉子已經展開,在微風中颯颯作響。有兩樹桃花開得正豔,粉紅色花瓣上晶瑩欲滴的露水閃著亮光。樹下全是荒草。百錄低著頭一邊走一邊四下裡尋找。正好看見一片溼漉漉的地軟又大又多,於是蹲下身子,小心地撿著。他剛撿了一會,感覺想解大手,起身向東走到老牆底下 蹲在那裡用盡全身力氣完成他的大事。
百錄正使勁拉著,忽然聽見“啊”地一聲,接著是“呼哩倒騰”的聲音,有人跳溝了。只見溝窪上一陣塵土飛揚,從半溝窪上掉下一個人。百錄正好拉到一半,屎憋在屁股門口上不得上,下不得下。仔細一聽,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不會是摔死了吧?他一急,用盡最大的力氣把那一截拉出來,屁股都沒來得及擦,提著褲子就跑了過去。到了跟前,只見那人像蝸牛一樣蜷縮在那裡,頭朝下一動不動。百錄趕緊走上去輕輕扶起,一看,原來是福堂媳婦翠蘭,臉被棗刺劃破了,人已經沒氣了,他急忙掐住她的人中,慢慢地她醒了。他問,“醒來了,咋樣?沒事吧?”
翠蘭睜開眼睛,看著百錄,沒有說話,眼淚流了出來。她用嗔怒的目光看著百錄,“和我相親的是你,為什麼不娶我?”
她痛苦地閉上眼睛,想起往事 ·····
翠蘭成親的那天,她懷著無比的幸福和喜悅上了花轎。想著這一生嫁個如意郎君,幸福美滿過一生,哪怕吃苦受累也是心甘情願的。拜完堂,進入洞房才知道並不是和她相親的那個人。和她相親的那個人壯實高大,清瘦的臉上長著一副高梁鼻子,兩隻眼睛雖小,但是有神。而眼前看到的這個人卻是矮個子,羅圈腿,一臉麻子。她木然的站在那裡,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瞬間,她就像從雲端掉進了萬丈深淵。她想哭,卻哭不出來。她想喊叫,明知道無濟於事。怎麼會是這樣?
好久,她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福堂見她呆若木雞,用手在她眼前晃了幾下,沒有反應。心想,娶了個傻子。
兩行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了下來。她一咬牙,衝著門就往外跑。但那天,已經是由不得她了。她被許多親戚鄰居推進屋子,隨後把門從外面鎖上了。
新婚的那天晚上,她坐在桌子旁邊的椅子上一動不動。福堂獨自上了炕,拉開被子一個人就睡了。好久,他睡不著,看看地上漂亮的新娘他笑了,就問,“你咋不上炕睡覺?坐著幹啥?趕緊睡吧,不早了。”
說完,他蒙上被子呼呼地睡著了。
她一直坐在椅子上,不知什麼時候趴在桌子上就睡著了。等她醒來的時候日頭已經從窗戶照進屋子。福堂已經不見了人影。
她整天以淚洗面,只盼著孃家人來接她回門。
福堂看見她哭就惱怒,“真是娶了個哭奶奶!你不哭行不行?”
嫁出去的女子,潑出去的水。回門的那天,弟弟接她回孃家,任她怎樣懇求,父親還是把她送了回來。
父親說,“回去吧,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哪有出了門的女子在孃家住?”
百錄看著眉清目秀的翠蘭說,“可是,我相親那天只見了你大,又沒見到你。
我要是能見到你本人長得這麼讓人心疼,打死我都不會叫福堂娶了你。”
那年,福堂大託人給福堂說了個媳婦,女方要求見福堂,福堂大知道福堂長得醜,害怕人家看見福堂不願意會把這門婚事搞砸。於是,找了百錄替福堂去相親。百錄走時,福堂大給了百錄十文錢,說事成之後,再給百錄一件羊皮褂子。
百錄想,自已有老婆,福堂長得也真差勁,真去相親,十有八九人家看不上。還不如自已走一趟,也算成人之美。誰想自已村小夥打光棍?那天就穿了乾乾淨淨的白色粗布上衣,黑色長褲,騎了一頭毛驢就去相親。哪知進了門,只見了兩位老人,連媳婦的影子都沒見到。翠蘭只是躲在隔子牆的後面偷偷地看見百錄,滿心歡喜地答應了這門婚事。當然,翠蘭的兩位老人也是非常喜歡百錄。就將女兒許給衙石福堂家。
新婚那天晚上,福堂死活不敢揭新娘的蓋頭。他遠遠地坐在窯後面的一個椅子上,新娘坐在門口的炕上。很久,新娘自已揭開蓋頭,看見了縮頭縮腦的一臉麻子又羅圈小腿的福堂。她從炕上下來,滿臉淚水走出窯門要離開。福堂大喊著追出去,在院子裡,許多家人和客人們擋住了翠蘭 ······
福堂結婚不久,福堂的父親就突然得了緊病離開了人世。福堂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翠蘭跟著福堂過著非人的生活。
百錄看著翠蘭水汪汪的眼睛,心裡有說不出的痛楚和苦澀,他又不想翠蘭看出來,就遮掩著說,“別哭,別哭,沒事了,沒事了,人到世上,沒有過不去坎,啥想不開,咋跳溝?咋這瓜呢?”
“ 我不是跳溝,我在半溝窪拾地軟呢,不小心給掉下來了。”翠蘭說著就哭了,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過了年,福堂家的糧食就不多了。除了窯裡的兩籠子紅薯,就剩下老甕底子二斗玉米了。福堂整天吹鬍子瞪眼,不是打翠蘭就是摔罐子。正月拜年時一個親戚介紹到石頭去給人當長工,過了正月十五就走了。
翠蘭雖說長得很俊俏,卻從沒得到福堂一口好氣。自福堂走後,雖然說感覺很清靜,總在無邊的寂寞中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