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也就是一九一四年。那年天氣乾旱,莊稼欠收。四月天,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母親生病,家裡沒錢,又沒糧食,母親餓得昏迷不醒。為了給母親補養身體,趙子健找了一把土槍去打兔子。
他沿著陡峭彎曲的小路下了西溝,順著溝壑向北走了大半天,也沒見到兔子的影子。一直走到落雁溝裡,日頭已經西斜。終於,看到一隻兔子,絕不能讓它跑了,他想。於是,他瞄準兔子就開槍了。誰知槍聲剛響,卻閃出一個騎馬的人,趙子健正在懊惱這人擾亂自已的獵物時,就見馬仰人翻,兔子卻不見了蹤影。他想,我就好不容易找了個兔子,剛開搶,你湊什麼熱鬧?再看時,那馬躺在地上起不來,四個蹄子亂蹬,估計是受了重傷。他嚇得把槍丟在地上,這下不得了?用什麼來賠償他啊?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一個字,跑。於是,他拔腿就跑,沒跑幾步,失腳掉進深坑裡。當他驚魂未定地坐起來時,知道自已掉進天窖裡。摸摸自已兩條腿,有點疼,但是還能動。再摸摸腰,感覺沒有問題。他努力站起來,發現自已竟然完好無缺。當他確認自已沒有受傷時,就開始觀察這個天窖。天窖口不大,有臉盆那麼大,隱蔽在雜草叢中,裡面有一人多高,可以蹲下兩個人。他想起德順叔當年砍柴掉進天窖,腰摔斷了,就成了癱瘓,長年累月地躺在炕上,沒幾年就死了。他還想起二狗哥那年也是掉進天窖裡,一條腿瘸了,腦子也不好使,半傻不靈地見了人就知道嘿嘿地笑。他站著走了兩圈,再次確信自已的身體沒有一點問題時,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真是老天救我啊!
他在天窖裡一動不動地坐著。他想,在這裡面應該是不會有危險的,同時注意聽著外面的動靜。直到傍晚,他聽到夏蟲的叫聲此起彼伏,遠處近處的叫聲都從天窖的上口傳來,讓他感覺更加孤獨。他不想在這裡待了,他想回家。母親還在家裡等著他回來,不知母親急成啥樣子了。他感覺口乾舌燥,肚子餓得咕咕叫。他抓住一根藤條正想出去,這時,他聽到腳步聲,還有很多人的說話聲。
“ 槍在這,人跑了。”
“我看見那個人,好像是縱目的趙九,應該跑不遠。可就是轉眼不見了蹤影。”
“等我找到他,非剝了他的皮。”
他想,這回哈咧,肯定出人命咧。他的緊握藤條的手慢慢鬆開,很無奈地坐在天窖裡一動不敢動。他想,這騎馬的會是誰呢?方圓幾十裡,有馬騎的人可不多。山嶺這條分水嶺上,從西向東一家比一家窮。落雁這道樑上沒有養馬的,從北向南有後寨子、落雁村、下去到縱目,日子能過的幾乎沒幾家。再往東就到石索、再翻溝就到衙石、再翻溝就到彭衙 ······他忽然想起三怪,一定是三怪。
他們已經認出了自已,看來一定不會很遠。他們一定會找到家裡的。看來,家是不能回去了,他想起了母親,眼淚流了出來。孩兒不孝,給你惹禍了。他想離開此地,可整晚都有動靜。他想,今夜是逃不出去的。那就暫且在這個天窖裡躲一個晚上,等外面風平浪靜了再做打算。他把頭枕在高一點的地方,儘量調整得讓自已身體感到舒服的位置,就躺下,準備熬過這個漫長的夜晚。
說實話,他不怕死。他想,自已是死過幾回的人了。唯一的弟弟已經因為自已的連累被人殺害,自已再死了父母老了誰來送終。他想起可憐的弟弟,不覺淚流滿面。
那年,清朝官府在縱目催交皇糧。由於連年旱災,家家戶戶幾乎顆粒無收,哪有糧食上交?可恨的官府衙役就在村子東頭動手打了一位年老的大爺。趙子健高喊一聲,“打這些狗賊!”
隨著喊聲,憤怒的村民就拿著鐵叉、長棍一陣亂打。趙子健手裡的棍子正好打在一個落雁村的張永堂頭上,高全力在縱目富平村,也受了重傷。之後,張永堂和高全力就糾集幾個同夥設法處處陷害趙子健。一天,他們設好了鍘刀毒計,在縱目富平的關帝廟裡擺好殺場,準備在那裡害死趙子健。他們先讓一人把趙子健叫到關帝廟,說是在關帝廟裡殺了一隻雞,幾個人在那裡煮雞肉。當趙子健走進廟裡時,才發現有張永堂和幾個人已經擺好了鍘刀。趙子健發現上當受騙時,機警地轉身跑出關帝廟。飛也似地跑到村子外面,就下了溝,終於在溝岔草叢中躲過了一難。
關帝廟的陰謀沒有得逞,張永堂和高全力始終沒有停止對趙子健的追捕。這就迫使趙子健經常流落在外。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從此,趙子健不敢回家了,就在身上帶了一把刀別在褲腰帶後面到處流浪。天黑不知在哪裡落腳,飢餓了不知在哪裡吃飯。一次,趙子健忍無可忍,終於在穀雨節倉聖廟會時,進了張永堂的家,躲進他家院門口的一個草棚裡等待時機。他看見張永堂一家人都趕廟會去了,他一個人 在草棚中看見棚頂上存放著發白的柿餅,就伸手拿下來吃飽了肚子。
一個時辰後,又見張永堂獨自一人回來,就在院子裡亂翻,當他手提鐮把開啟草棚的柵門時,就看見了趙子健。趙子健看見他手握一把鐮刀,以為張永堂知道自已的到來,而且是直奔自已來的,就想先下手為強。於是,攥緊刀子的手一揮,一刀捅進他的胸膛。趙子健用力拔出刀子,鮮血就直往外冒。張永堂想舉起鐮刀,但沒有成功,身子往前一傾,就倒在草堆裡。趙子健再拉他時,他已經斷氣了。此時,趙子健知道自已攤上命案了。
他想,殺一個是命案,殺兩個也是命案,倒不如再把另一個高全力也殺掉,以除後患,省得他們每年欺負老百姓。即使抵命一個換兩個也是划算的。於是,他用泥土把身上的血跡掩蓋,又把張永堂拉進草堆裡,在身上蓋上雜草,就走出草房。又看見院子裡有一鐵盆,鐵盆裡有半盆水,就走過去把臉洗了。就在他要走出院子門時,他又折回身,走到草房門口,點著了草房門,滿臉殺氣地走出落雁張永堂的家。當他出了村子,走出一砧子地時,他看見了一股濃濃黑煙直衝雲霄。於是,頭也不回就直奔富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