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話已出口,覆水難收。
她只好低聲道歉:“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說的是……”
海淵搖搖頭。
“沒關係,我們在岸上生活的時候,聽多了這種話。”
後來哥哥帶他遠離人群,在島上生活至今,才沒有那些冷言冷語環繞。
田甜笙還是過不去自已心裡那道坎:“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我不知道你……是這樣的經歷。”
海淵笑了,他的臉映著跳躍的火光,十分蠱惑人心:“我說了,你沒關係的,而且,這是事實。”
多說多錯,田甜笙只好閉嘴。
小蟲的鳴叫聲填補了沉默的空白。
海淵似乎終於找到了傾訴的物件,輕聲道:“我也該對你說聲對不起……擅自把你帶來此地,讓你和,明羽獸,失去了聯絡。”
田甜笙有些明白海淵剛才的感受了,說“沒關係”,有些強人所難,說“很在意”,又……說不出口。
她也只好沉默。
海淵接著道:“如果我製造幻象的行為讓你很困擾,我向你保證,以後不會了。”
田甜笙忽然有些好奇:“你是怎麼製造幻象的?”
海淵似乎想起了什麼美好的回憶,他嘴角掛起微笑,看起來如夢似幻的美麗:“我小時候,母親教我的……她是海巫。”
海巫?
田甜笙有些疑惑,她還沒聽說過這種職業。
海淵點點頭:“就是大海中的巫,她在海中誕生,在海中成長,沒有獸形,和海中所有的生物都不一樣。”
田甜笙有些激動,沒有獸形,那不就是人?這個世界難道也有純粹的人,而不是獸人!
海淵沉浸在回憶中,道:“我小時候愛哭,母親就會用幻象哄我開心,我還記得,幻象中有五彩斑斕的世界,有各種各樣的野獸,還有跑得飛快的方形物體……”
跑得飛快的方形物體?
田甜笙更加激動了,她忙打斷海淵,問道:“是不是有四個輪子在下面?”
海淵有些訝異地點點頭。
田甜笙這下確定了,海淵的母親,就是人類,而且是來自地球的人類!
“你……你母親叫什麼?”
海淵有些黯然地道:“我不知道。”
田甜笙愕然。
海淵苦笑:“母親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就連父親,也從不理她……我沒有聽她說起過自已的名字。”
田甜笙在心裡為那個未曾謀面的地球同胞默默嘆了口氣。
既然見過汽車和霓虹,說明同胞也是來自現代的女人,怎麼會為了男人的目光,一言不合就丟下孩子自殺?
田甜笙覺得邏輯不通。
“那你叫什麼?”
對待同胞之子,她的態度有了明顯的轉變。
海淵有些意外她突然的溫柔,笑著道:“我叫海淵,我哥哥叫海梃。”
田甜笙伸出手:“我叫甜甜。”
海淵不太知道伸手是什麼意思,她拉過海淵的手,握在一起,上下晃了晃,笑著道:“現在我們正式認識了。”
“聽你一直提起你的哥哥,怎麼沒有見到他?”
海淵道:“哥哥喜歡在陸地上生活,我們成年以後,他就在岸上的山上生活,偶爾回來看看我。等天亮了我送你回去,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帶你去看看他。”
給哥哥看看他喜歡的小雌性,是他一直以來的心願。
田甜笙只是笑,卻沒有答應。
明天和明羽重逢後,解了毒,她就準備和明羽回妙峰山,花無痕還在那裡等著她……還有她的崽崽們……
想到崽崽們,田甜笙的臉上泛起柔和慈愛的笑容。
海淵的心怦怦直跳。
除了母親,他從未接觸過雌性,母親在他印象中,就是這樣溫柔美麗,面對海域的危險時,又和甜甜一樣,勇敢無畏。
他看著田甜笙,目光有些痴了。
田甜笙刻意逃避海淵的目光,既然決定離開,就不要有過多的糾纏。
她雙手抱膝,靜靜坐著,等待著日出的到來。
海淵想勸她休息,轉念想到她這樣是為了及時離開,又開不了口。
他只好默默陪著她,時不時添些柴火。
……
天色熹微,一抹淡淡的橙紅悄然鋪展,海風帶著晨露的清新吹拂而來,田甜笙沒有心思欣賞這浪漫壯美的景色,她興奮地喊海淵:“天亮了,我們可以走了吧?”
海淵點了點頭,二人來到沙灘邊準備出發,浪潮推動間,有閃閃發亮的東西被湧到沙灘上。
田甜笙撿起來看了一眼,臉色大變。
是明羽的羽毛。
明羽的羽毛雖然溫潤,卻堅硬無比,不是非常大的蠻力不會脫落,她隱隱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海淵看她臉色不好,看向她手裡的東西,心下了然。
“明羽獸恐怕凶多吉少了。”
田甜笙憤怒地盯著他。
海淵嘆了口氣:“這片海域是我的地盤,向南去,更大的海域,是……他的地盤,如果他在這片海域,肯定已經被衝上岸了,現在只有羽毛……恐怕明羽獸已經被他吸走了。”
田甜笙疑惑:“‘他’是誰?”
海淵遲疑了片刻,道:“是清無,另一座島上的島主和巫,他,一直想吞併我這裡,我從來不去招惹他。”
田甜笙有了不好的預感:“那座島,是不是叫‘富圖納島?’”
海淵點了點頭。
果然。
這個清無,就是富圖納島上的黑巫,和風嘯有交易牽扯的人。
“這裡離富圖納島遠嗎?”
海淵對海里的一切都十分熟悉,道:“不遠,只是清無很討厭別人上島,所以設定了失魂陣,誤入其中的人都會莫名其妙地原地打轉,活活餓死。”
田甜笙一臉堅定:“你給我指方向,我遊也要游過去。”
海淵神色複雜:“他……明羽獸,值得你如此待他?”
田甜笙瞥了他一眼,輕聲卻堅定道:“值得。”
海淵垂下眼簾,不知道在想什麼,良久,他苦笑道:“是我害你們分開,也算是我害明羽獸遇險,我隨你去救他,也是應該。”
言罷,他朝田甜笙伸出手,道:“你抱緊我,我帶你過去,很快就到。”
田甜笙眼神複雜地看著他:“我們萍水相逢,你不必為我做到如此地步。”
他說那清無一直想要吞併他的海域,想必二人之間也是勢如水火,這樣找上門去,海淵肯定多多少少要吃點虧。
海淵笑,金色的陽光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他的臉在朝陽的對映下,美得讓人心醉。
“原本就是因我而起,也不算全為你。”
這樣安慰的說辭,只是為兩人之間找個臺階可下,田甜笙心繫明羽的安危,聞言不再推拒,由海淵帶著,確實更加方便。
他們下了水,海淵如昨天一樣,攬住她的腰,又要為她渡氣。
田甜笙看著他蔚藍地幾乎與海水融為一體的雙眸,沒有躲避。
雙唇相貼,不知是否錯覺,靜止了片刻,海淵才渡氣給她。
田甜笙感受著海水的流動,好奇地看著路過的魚群,有調皮的虎鯨跟在他們身後,海淵扭頭,嘴唇輕啟,虎鯨擺了擺尾巴,居然乖巧地轉彎離開。
很快,他們到了一處珊瑚眾多的海域,這邊的海水明顯更涼。
田甜笙小心地攀著海淵的手臂,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除了海水顏色更深、溫度更涼,似乎和海淵的海域沒有什麼區別。
海淵用嘴形對她道:“甜甜,我給你開路,你一直向前遊,不要回頭。”
田甜笙點頭。
海淵衝她微笑,然後輕輕地推了她一把。
田甜笙被這推力的慣性帶著,前進了十幾米的距離,眼前一片濃密的海草,海淵發射水箭,海草居然沒有斷,只是被分離出了一條通道。
田甜笙腳下襬動,繼續向前。
每當前面出現障礙物,海淵的水箭都會提前為她清理。
但是透過的機會轉瞬即逝,障礙很快就會重新封上,海淵緊緊跟在她身後,才保證二人都能透過。
直到海淵射出的水箭都有些綿軟無力了,障礙才終於全部透過,田甜笙感覺到自已來到了淺水區,她柔和地擺動雙臂,緩緩上升。
眼前的沙灘和海淵那座島上的沙灘完全不同。
海淵那座島上的沙子是細白的軟沙,而這座島的細沙呈金黃色,踩上去有些硌腳。
田甜笙渾身溼透,頭髮也溼漉漉地貼在臉上,她毫不在意地甩了甩,水珠落在沙灘上,頃刻間消失。
海淵從水中浮出,緩緩來到她身邊。
他的臉色十分謹慎:“甜甜,小心,清無在島上埋了許多薄皮的煙果。”
一踩就毒發?
這怎麼和地雷似的。
田甜笙吐槽著,小心翼翼地往島上走去。
島上有一片頗為壯觀的椰子林,林子中間,有一座木頭搭的小屋。
這是田甜笙第一次在獸世見到正兒八經的建築物。
她對清無的身份開始好奇起來,把煙果當地雷使,還會蓋木頭房子……
二人走著,忽然聽到“咔嚓”一聲,田甜笙腳下傳來明顯的異物感。
還沒來得及反應,那煙果中的氣體就已經神奇地穿過沙土,揮發出來。
田甜笙提前閉氣,跑出了煙霧區域,海淵卻嗅了嗅那煙霧,思索了一會兒,從隨身的獸皮袋中掏出兩顆藥丸,遞給田甜笙一顆,道:“這裡面裝的是是枯榮散,我這裡有解藥。”
田甜笙接過,一口吞下。
海淵吞下解藥,走在田甜笙前面:“我來探路吧。”
田甜笙自然是同意的。
二人來到那小屋附近,躲在茂密的灌木叢中窺探小屋的情況。
許久沒有人進出,田甜笙低聲問道:“他在嗎?”
海淵也不太確定:“清無深居簡出……應該不會離開這裡。”
田甜笙忽然感覺到眼前有一片陰影,她抬起頭向後看,只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就昏了過去。
……
田甜笙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已躺在一張素樸的木床上。
明羽在她床下的地上躺著,是獸形的形態,一動不動。
她跳下床撲過去,撫摸著明羽的翅膀,溫潤依舊,她鬆了口氣,還有體溫,就代表還活著。
只是怎麼都搖不醒他,田甜笙想給他吃恢復丹,忽然身後響起一個聲音:“這時候給他吃任何東西,都是在害他。”
她猛然回頭,看到一個面色淡漠的中年男子。
“你是……”
那男子輕聲嘲弄道:“海淵那小崽子沒告訴你?”
原來他就是清無。
田甜笙防備地看著他:“你把明羽怎麼了?”
無錯書吧清無道:“沒怎麼,他差點死了,被我救了。我喂的藥正在修復他的內臟,這時候不能被亂喂別的藥。”
田甜笙有些狐疑,根據海淵對待清無的態度,她以為清無是個很惡劣的壞人……
他這樣坦然地說自已救了明羽,有點不符合他的人設。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聲,清無冷笑:“海淵那小子對我防備得很,以為我要吞了他娘留給他的海域。實際上,沒有我的話,他能長這麼大嗎?”
田甜笙不瞭解他們之間的恩怨,無法評價,只能保持沉默。
她問出了自已唯一關心的問題:“明羽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清無攤了攤手:“不知道。”
這個姿勢在獸人大陸來說,有些怪異。
田甜笙看著他,沉默了好久,還是決定一字一頓道:“奇變偶不變。”
清無眉毛挑了挑,定定地看著她:“什麼?”
田甜笙垂下眼簾,說不清是失望還是慶幸:“沒什麼。”
她以為清無和海淵的母親一樣,都是來自地球。
清無住的屋子,說話時的動作手勢,還有那股格格不入的感覺,都讓她覺得異常熟悉。
二人正相對無言,明羽忽然動了一下。
田甜笙驚喜地撲上去:“明羽,明羽你醒了嗎?”
明羽掙扎了許久,終於變回了人形。
只是還沒有睜開眼睛。
田甜笙的眼淚不知何時已經爬了滿臉,她隨手蹭了一把,抽了抽鼻涕:“明羽,你快點醒過來,你怎麼總是因為我受傷……我們回家,我再也不帶你去危險的地方了……”
一旁的清無本來在冷眼旁觀,聽到這句話,他的眼底波瀾四起,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明羽緩緩睜開眼睛,聲音有些沙啞:“甜甜……”
田甜笙喜極而泣,高興地答應著:“哎!我在!明羽,我們回家,這就回家!”
門外,海淵修長的身影煢煢孑立,手指扣在門框上,指關節因為過於用力而隱隱泛白。
清無看向海淵,眼神中滿是嘲弄與調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