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刻鐘的功夫,鄭圖帶了二三十人進入同慶閣。臉上全然不見剛才風度,神色陰冷。先是有人看了看樓下躺著的傷號,再和鄭圖低語了幾句。鄭圖止住了要上樓的步子,抬頭向著樓上喊:“趙郎君,煩請下樓一敘。”
蘇烈從闌干上探出頭去:“不行啊,鄭大管事,同慶閣的人非讓某賠錢,某又囊中羞澀,脫不了身吶。”
鄭圖高聲叫道:“同慶閣損失由我十八航通賠。鄭某在此等候趙君。”
蘇烈這才領著幾人走下樓梯,慢悠悠地挨著秀臺邊坐在几上。向著後面的孫同說:“你可聽到了啊,鄭大管事通賠。”
孫同一抱拳:“郎君,我同慶閣聽到了。”一揮手,周圍黑衣人,如臨大敵,把蘇,鄭兩夥人圍在中間。
蘇烈兩手抱膝,轉回頭對鄭圖說:“鄭大管事,有何見教?”
鄭圖冷笑著說:“我等還是出去商議如何?”
蘇烈嗤笑一聲,“我偏不!剛你可說了,同慶閣的損失你包賠。你要是再動手,同慶閣可不願意呦。對了,我車上還有酒,我拿進來。咱們的事兒,待會再說。”
趙平聞言,即舉步向外。鄭圖、同慶閣都分出人手跟著趙平向外走。
出門拿個酒自然很快,趙平拎著三壇酒轉眼即回。
蘇烈吩咐開壇,著孫同的人搬來好多酒碗,挨個淺淺倒了個碗底,總共五六十碗。
又著趙平並孫同的人挨個分發,凡是現場看熱鬧的人手一碗。
眾人看著蘇烈,莫名其妙。都只贊酒香。有人忍不住先嚐了幾口。
蘇烈端著酒碗,返身施施然上到樓梯中段平臺上,面對樓下站定,高聲開口:
“眾位郎君尊長,在此俱為見證。此酒名為尋仙,乃某家中新制,自知絕非凡品。某長輩曾言此酒,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某深以為是。今日懇請諸位品鑑一番,當知此言不虛。”
說完舉碗示意階下邀飲。臺下讚歎聲四起,文雅的叫道:“好一個,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更多的是讚歎果然好酒之類。
蘇烈見眾人紛紛喝了,才繼續高聲悲憤的傾訴:“某今至建康,囊中羞澀,無奈欲以酒換錢。恰逢鄭圖出價,竟欲以十金,買我酒方!諸君評評理,此公平否?”議論之聲四起,連二樓雅軒都有聲音傳出。
蘇烈觀察了下,接著叫:“吾自不許,鄭某便仗勢欺人,喚手下持刀威逼,竟然還唆使手下,紛紛跳樓以恐嚇於我!秀臺之上傷者,皆是十八航人物!”
“大梁立國二十年,清平天下。此賊視同慶閣為何物?視天理公道為何物?視大梁律法為何物?”
階下更是群情洶洶,斥責聲更大了一些。諸如‘小小商賈,行事如此惡毒。’之類的聲音開始出現。
鄭圖臉都綠了,神特麼的用跳樓恐嚇你??要這樣的話,十八航死絕了也威脅不了別人呀。
蘇烈等了十餘息,才一抹臉繼續叫:“鄭圖,你只是十八航管事,背後尚有東主決事。如此行事,未必不是你私心作祟!某定誓死不從!必不讓汝鄭圖如願!”
頭頂底下一片彩聲,小郎君好風骨!
蘇烈話頭一轉,又繼續說:“奈何,某勢單力孤,也明白人心世情。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某非是不捨酒方,只想求個公道!
“煩請諸君做個見證,廣而告之。十日後戌末,某將於此競價售賣,屆時價高者得!鄭圖,若真是你十八航有意,競價便是!”
底下群情激憤!看熱鬧的不嫌事兒大,紛紛都嚷嚷著作證,競價。連二樓都傳出了不少聲音。同慶閣的消費者中,商賈居多,眼裡自然都有賬本兒。
這等好酒,那就是白花花的銀子啊。哪怕是合股呢?只要能競價得手,必然掙他個金山銀海!
蘇烈說完,四面拱手,下樓梯帶著幾人揚長而去。王世虎駕車而行。十八航諸人自是不敢明目張膽的追殺。
出同慶閣二里左右,車子忽然拐進小巷,小巷裡竟有兩輛一模一樣的牛車等著。
王世虎沉聲道:“阿郎,盯梢的已被料理了。”
蘇烈看著牛車,心裡感嘆:厲害啊,還有後勤支援小組的?
轉頭驚喜地誇王世虎,“虎哥,可以呀,啥時候安排的?”
“吾等出府時,便有字尾接應跟隨。閣內動手時,外面便佈置了。”
蘇烈嘖嘖讚歎,“漂亮!這樣,虎哥,牛車全跟你,還是你護著他們回去,老劉跟我走。”
“遵命,阿郎。”王世虎看了一眼眯著眼的老劉。老劉點頭之後,他駕車即行。
剛剛亥初,時間還早。蘇烈目送牛車離開,轉頭對老劉打了個響指:“走,老劉,咱要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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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航總舵位於建康南城,一座三進大宅,佔地挺廣。
子初時分,大宅裡卻還是燈火通明,戒備森嚴。階下幾十人提刀挎劍守衛,堂上一人居中,兩側十餘人列坐。
堂下三人,兩人躺於門板之上。斷眉腿上已被包紮,滿頭冷汗;另一個傷了肺腑的斜靠在一堆被褥上。鄭大管事則站在當地。
偏右列坐的一位中年人,三縷長鬚,面相清雅,手持一把蒲扇。蹙眉正在問話:“鄭圖先停一停,汝等再仔細說說,那大漢是何路數?”
傷了肺腑的那個,深深咳嗽了兩聲才低聲回話“稟軍師,那人只一拳,在下氣機便被震散,空門大開,第二拳直擊中府,傷了我手太陰肺經。另外兩人皆是如此,一拳震,一拳擊。”
“以在下觀之,那人有所留手。否則,必可一擊致命。至於此人路數,在下實是不知,那人出手迅猛,真氣暴烈。或出於軍中?”
傷了肺腑這人強撐著說了一大段,又喘息不止。
中年人又看向斷眉,斷眉一臉迷茫,“小人更是不知,一照面便摔昏了。”
被稱作軍師的人目光轉向鄭大管事,鄭大管事撲通就跪在地上,哭喪著臉說道:“軍師明鑑,如此好酒,必為大利。在下實在是想著為會里添柴,為會主盡忠啊,絕無私心!絕無私心!否則也不會動用會里人手啊,在下忠心,天日可鑑啊!”
軍師不耐煩快速扇著蒲扇:“少聒噪,講那趙處來歷!”
鄭圖磕了個頭,才喪著臉說:“其自稱出於南趙,觀其言行確不似我大梁人氏。據手下回報,其與老僕確是自川蜀沿江而下,小人手下曾於信州,郢州見過。”
軍師蹙眉思索了一會兒,“不對,你的人去川蜀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