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松鎮鎮如其名,鎮裡鎮外都種了許多松樹。其中活得最久,長得最大的松樹就位於陳天問現在要去的那座山上。
山不高,形狀扁平,海拔大約數百米。
從鎮上隔遠望去,整座山看起來像是幾個壘在一起的大土墳。
山腳下有一條三四人寬的泥巴路,泥巴路盤山圍繞數圈,最後又回到山腳。
這條泥巴路本是前人進山踩踏出來的,不過近來進山的人越來越少,山裡的某些路也逐漸被一些泥土,雜樹,藤蔓或者灌木之類的東西給堵塞。
山腳下的泥巴路旁有一個木頭搭成的小亭子,亭子因為日曬雨淋已經破爛了一大半,只剩下半截亭頂還苟延殘喘地蓋在木樑上。
就在剛才,陳天問和毛勇繞著山轉了幾圈,並未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現在他們正滿臉凝重坐在亭中的石凳上,商量著上山的對策。
“問哥,你確定要一個人上去?我們兩個人一起上去還能有點照應,三個臭皮匠,勝過諸葛亮嘛。你一個人上去是不是太危險了?”
“勇子,你聽我說,要是真的遇到你叔遭遇的那種危險,一個人兩個人根本沒有任何區別,都會死。勇子,你就在外面接應,要是我突然失蹤了,起碼還有人知道具體情況,能夠去報警。”陳天問拍了拍毛勇的肩膀,經歷剛才老六的事情,陳天問現在心裡覺得,無論是已所欲,或者不欲,都請勿施於人,因此他沒有讓毛勇也上山。
可陳天問心裡還是很渴望讓老六和他一起上山探索靈能事件的,因為從小到大老六的運氣都很好,每次和老六在一起玩,總有好事發生。
“好吧,好吧。”
“勇子,保持通話不要亂跑,我們要一直把手機的衛星定位開著。要是我十分鐘內沒有給你回話,趕快報警,直接打給縣裡的公安局說這裡有靈能事件,你也別管靈能事件是什麼了,直接說就行。”
“嗯嗯。”毛勇手裡攥著一個不知哪裡淘來的二手安卓山寨機,連連點頭,眼裡閃爍著堅定。
為了避免這個傻大個忘記自已剛才說的,陳天問又重新囑咐毛勇一遍後,才離開亭子,從泥巴路開始上山。
剛開始,上山的路並不難走。
畢竟這山也不是什麼名山大川,坡度很小,泥巴路也早已經被踩踏過成千上萬次,早已經變得非常結實。最近天氣也不錯,沒有什麼陰雨天氣,泥巴路並不溼滑,踩上去就跟學校的塑膠跑道差不多。
不過陳天問爬山的速度並不快,因為他每走幾步就會停下來,四處觀察周圍的情況,要是發現一丁點兒異常,他絕對會像上次一樣,轉身就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是個人都懂的。
“01,01,請回答,01,01,請回答。這裡是00,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時間12點15分,over.”
“00,00,這裡是,01,收到,收到,衛星定位依舊成功現時,時間12點16分,over。”
兩人每隔兩分鐘,就會在微信的語音聊天裡,來一段像現在這樣類似無線電的通話,來確認時間並讓頭腦保持清醒。
就這樣走幾步停幾步,大概走了半個多小時,陳天問才爬上半山腰。
從這開始上山路就不好走了,原本三四人寬的路已經變得只能讓一兩人通行,坡也開始越來越陡,有些小路也被泥土,石頭,灌木之類的東西給堵塞了。
望著難走的山路,陳天問止步於半山腰,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問題。
不對,我走了這麼久,為什麼在山裡沒有看到一朵蘑菇呢?他叔叔真的是採蘑菇的時候失蹤的嗎?
難道是毛勇在說謊?
不,按我對他這麼多年的瞭解,他肯定沒說謊。
第一他沒有這個動機,第二他沒有這個本事,第三他也沒這個性子。
那麼他說謊的這個假設,是絕對不可能成立的。
陳天問仔細思考,內心排除了毛勇說謊的可能性後,思維發散,得出了一個比較滿意的結論。
作為一個沒畢業的高中生,陳天問知識儲備還是有的。
生物課堂上,老師講過蘑菇的生長環境,蘑菇一般會生長在陰涼潮溼,有一定養分和適宜光照的森林地區,比如灌木叢,溼腐的落葉和枯木中......
這種泥巴路上不可能潮溼,兩側的樹木種植得密度不大,基本沒有抵擋陽光,就導致了蘑菇不可能在路的附近生長,
“那麼我就不應該繼續在這條主路上浪費時間,而應該去些陰暗潮溼的地方看看,那裡才是靈能事件發生的真正地方。”
陳天問站在山腰之上,時而俯瞰身下,時而仰望頭頂。
藉著正午明媚的陽光,他發現山裡確實有幾處一看就極其濃密溼潤的樹叢。
“要去那裡看看嗎?還是就在周圍逛逛,要是那裡面真的有靈物,會不會直接給我秒了?”
陳天問陷入糾結之中,但片刻之後對未知靈物的探索慾望和對靈能的渴求戰勝他自已懦弱。
“去看看,不去嘗試,什麼都得不到!”
陳天問想完就走,離開山道竄進最近一處樹叢當中。
樹叢中有一棵巨大的銀杏樹,周圍環繞著一堆陳天問叫不出名字的低矮雜樹。
現在已是金秋十月,整片樹叢落葉滿地,偶爾還能看見落葉裡突兀的腐爛樹根和樹幹。
陳天問小心翼翼,一步一頓地往樹叢中心走去。
他極其謹慎,一邊注意著周圍環境的變化,一邊和勇子通話保持自已腦袋的清醒。
走著走著,陳天問終於從落葉之中發現了些許蘑菇的蹤跡。
一團白色的蘑菇正被樹叢裡最溼潤的腐爛落葉包裹,慢慢地融化。
“終於找到蘑菇了,這些蘑菇看上去都快化沒了。”陳天問拔出一個蘑菇,放在眼前仔細端詳,蘑菇頭基本已經快化沒了,下面的根倒還剩下一大半。
“這就是朝菌不知晦朔?”陳天問不禁想到了自已高二學的一篇文言文——《逍遙遊》。
裡面有一句話寫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意思就是:早上出生晚上就死的蘑菇,是無法理解黑夜與黎明的。夏天誕生秋天死亡的寒蟬,是無法理解一年光陰長短的。
“所以,人生真是苦短啊。”
陳天問感嘆一聲,腦海不禁把高二學逍遙遊場景閃回了一遍。
每次語文早讀,語文老師就會要求所有人將必背的課文給背下來,陳天問作為一個語文勉強及格的吊車尾,背課文時的痛苦可見一斑。
有趣的是,他第一次讀這篇文章的時候,竟然覺得讀之朗朗上口,越讀越能理解這篇古文,連讀了幾遍居然就給背了下來。
他背這篇課文的時候,他的背書小組長宋芷婧還沒在老師手上背下來,於是陳天問直接走上講臺,當著老師和全班人的面,一字不差將《逍遙遊》給流利地背了下來。
這直接讓直接令全班側目,語文老師不敢相信每次都是背書倒數的陳天問這次居然是第一個背完的。以為他是昨晚熬夜背的,下早自習後還叮囑他注意休息。
上午上課的時候,語文老師看陳天問滿眼認真的模樣,不禁更加仔細地講解了這篇課文,還將莊子的生平和老子道家的一些思想全給同學們科普了一遍,試圖讓他們明白中國數千年前百家爭鳴時候的各種哲學思想有多麼偉大。
聽了語文老師噼裡啪啦一通講,陳天問如醍醐灌頂,感覺自已活在大華夏真的太棒了,能學習如此深邃的思想。
這篇課文的講解中,陳天問最喜歡的兩部分,一是天之蒼蒼其正色耶,二個是莊子對於逍遙的四種認識。
“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也。”老師講道。“我們看到的天是藍色的,那他就真的是藍色的嗎?還是說因為距離太遠,我們無法看到他真正的顏色呢?”
陳天問聽著,不時發揮聯想:那麼宇宙呢,宇宙真的是一片漆黑嗎?是否是因為我們太渺小,沒有能力去窺探到它真正的顏色?
這樣想著,陳天問感覺自已十分的渺小,活在這個宇宙之上,竟然連它真正本來的面目都看不清。
“故夫知效一官......且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御六氣之辯,以遊無窮者......”
“同學們,現在講的這段就是莊子逍遙遊的核心了。“語文老師放下書本,看著講臺下的同學。
“莊子對逍遙的四重理解,這第一個就是去當官,得到百姓的愛戴,君主的喜歡,賺點錢安穩地活著,過上一種人人嚮往的生活。”
“這第二重逍遙,也是我本人最喜歡的一重,即,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
“無論周圍的人是讚美讚賞自已,或是鄙夷痛恨自已,我都不在乎。只要我做的是我內心認為對的,那麼辱罵與我何加焉?君子不役外於物,超然外物,忘懷得失。”
陳天問聽得如痴如醉,他感覺自已對自由追求的夢想,似乎進入到了一種新的境界,他以後將盡力不去在乎任何人。
“嗯......這第四重就比較懸了,老師其實我也還沒完全懂。試問,同學們,當你們擁有了超越一切存在的能力,比如一株小草,你看一眼就能知道它何時生長,何時死亡。你揮一揮手,就能將小草變成參天大樹,你甚至還能同時見識它以各種樣子的存在,還會去在乎這東西嗎?”
“那時候,你們估計就不會在意世間萬物,而是要去遨遊無窮,去見識去經歷你們所不知道的事情了......”
陳天問聽到這的時候,竟然發現古人的思想居然與自已的思想暗合,他當時別提多麼興奮了,當晚一夜未眠,腦海裡全是如何去想如何去遨遊宇宙之外的事。
“現在,這個世界上出現了靈能,我就應該去把握。這第四重的逍遙,將變得可以觸及。我也要乘天地之正,御六氣之辯,以遊無窮!”陳天問看著手中融化的蘑菇出神,彷彿它就是整個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