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運年的暑假,天藍如水,時間就像天邊的片片白雲,飄得很慢,很慢。
此時,大松鎮的河堤上,放牛的老爺爺正牽著黃狗,趕著幾頭牛在堤上享受著鮮美的青草。
在這離些牛稍遠的地方,兩個小搗蛋鬼正在謀劃著他們炸牛糞的邪惡計劃。
“問哥?要是我們炸得聲音太響,給那些牛都炸跑了,那個老爺爺會不會趕過來用鞭子打我們啊?”老六手裡拿著幾根手指粗細的鞭炮,無奈地詢問著陳天問。
這種鞭炮是小賣部裡最大的鞭炮,就算掉進水裡了依舊可以炸很大的水花,小孩子們管它叫做雷管。
“老六,不會炸跑的。這些牛根本就聽不到什麼動靜,我上次丟了一根雷管到牛旁邊,炸了之後那隻牛叼都沒叼我。”陳天問拍拍胸脯,打著包票道。
“好吧......”老六還是心裡沒譜,但礙於陳天問是自已最好的朋友,只得和陳天問一起偷偷摸摸地跑到那些牛的附近。
“準備好了嗎?老六,我們數3,2,1就一起把引子給點了。”
一堆又一堆的牛糞旁,陳天問已經將手上的雷管全插到牛糞裡了,還用火藥牽了個引子到一旁沒有什麼雜草的土地上。
只要點燃引子,所有牛糞上的鞭炮就都會炸響,讓世界傾聽一首牛逼轟轟吊炸天。
“等等,等等,馬上就好了。”老六顯然是沒有陳天問熟悉這番操作,一陣手忙腳亂才將雷管安置完成。
“好,我開始數了,3”
“2”
“1”
陳天問和老六往引子上丟下火柴後就拼命往後跑。
“嘶嘶嘶......”
火焰順著灰色的火藥不斷蔓延,最終分離開,到達各個雷管。
“嘣!嘣!嘣......”
爆炸聲不大,但是此起彼伏,炸得堤壩上臭氣熏天,糞外妖嬈,回味悠長。
“哈哈哈哈,老六你看,那些牛身上全是自已拉的東西,那個老頭臉上好像也有,哈哈哈哈哈.....”躲到一棵樹後面的陳天問探出頭來,指著自已和老六剛剛的傑作大笑不止。
“這.....哪裡好玩了,這麼臭,哈哈哈哈......”老六本想吐槽幾句,但是看到自已的傑作之後,也繃不住地笑了。
“汪汪汪!”
兩個小搗蛋鬼正捂著肚子,在樹後面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道黃色的身影猛地從牛群裡竄了出來,正是老頭牽的那隻黃狗。
這黃狗也是兩人惡作劇的受害者,本來正埋在青草裡享受著軟綿綿的草墊和溫和的陽光,結果一聲驚雷動,糞土肆意來,炸得狗身上到處是牛糞。
“這個些乳臭未乾小毛孩子,真是七八歲狗都嫌!”放牛老頭抹了下臉上的糞土嘴裡罵著,朝遠處大喊一聲。“大黃,你今天不跟我咬他們幾口,晚上骨頭就沒了。”
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向自已跑過來,陳天問拍了拍老六的後背。
“狗子,有狗子,它好像要來咬我們!快快快!快跑!”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啊?”老六剛從樂子裡緩過來,大黃狗就已經離他們只有十幾步路了。
大黃狗的身高和半個成年人差不多,餓虎撲食般氣勢洶洶地向陳天問二人衝來。
這兩孩子才七八歲,哪見過這陣仗啊,嚇得這兩熊孩子頭也不回就往堤壩旁的一片樹林裡跑去。
兩人一狗,你追我趕。
陳天問時不時將口袋裡的其他鞭炮點燃往後面丟去,阻擋大黃狗追趕的步伐。
你別說,這招還真管用,狗被連著炸了幾下後,逐漸被陳天問二人落在後面,最終不見蹤影。
“呼呼呼.....”兩人見狗已經不見,靠在一旁的樹上氣喘吁吁。
“下次這麼危險的事情,咱就別幹了,被狗咬了可是要打針的。”老六靠在另一棵樹上,勸誡道。
“行行,反正我也炸膩了,下次帶你去玩點更好玩的。哎嘿,老六,你看那邊,有個房子耶!”陳天問搖頭晃腦地靠在樹旁,一瞬間眼裡精光大放,指著前面道。
“什麼?”老六順著陳天問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棟殘破的紅磚黑瓦頂的小平房赫然出現在林中。
“走走走,我們進去探險!”陳天問抓起老六的手,往小屋走去。
“不好吧,裡面有人咋辦?”老六猶猶豫豫。
“這房子窗戶和頂破了,哪可能住人。”
“可是,我還是怕,萬一這裡面有不乾淨的東西.....”
話未說完,老六已經被陳天問拉進小屋之中。
屋子很小,和小學廁所差不多大,落滿蜘蛛網和灰塵。
屋裡有兩間房,一間鍋碗瓢盆煤爐齊聚,但是都繡得不能用了,看樣子應該是廚房,另一間有個半塌了的床和幾個缺了腿的桌椅,床墊上破了許多洞,裡面的海綿都冒了出來。
兩間房裡的窗戶,牆壁和屋頂都破了幾個嚴重的大洞,陽光從中射線般照進來,讓屋裡沒有半點陰暗的感覺。
“老六,我說的對吧!這裡沒有人住!”陳天問好奇心迸發,開始在小屋裡瞎逛,老六則是在他身後默默跟著。
“沒意思,沒意思,我還以為這裡會有什麼寶藏呢!”小屋本來就不大,逛了一會兒陳天問就興致全無,蹲坐在半塌的床墊上,拿著一根木棒在滿地的灰塵上畫著圈圈。
“這裡一看就沒什麼寶藏啊,我們之前去的那座塌了的破廟和廢棄的公寓裡也沒什麼寶藏,真正的寶藏應該是應該個埋在地裡面的大寶箱,裡面塞滿了黃金。電影裡都這麼演的。”老六也拿起一根棍子和陳天問一起畫起了圈圈。
“其實,我想要的寶藏已經得到一部分了。”陳天問看著地上的圈圈感嘆道。“老六,你知道夸父逐日嗎?”
“知道,課本上的神話故事嘛。夸父去追太陽,最後口渴喝水撐死了。”老六言簡意賅地回答了問題。
“是的,你覺得夸父成功了嗎?”
“失敗了吧,畢竟他沒有追到太陽,但語文老師說他是成功的,因為他化作桃林恩澤後人。”
“我和你一樣,也覺得他是失敗的。”陳天問抬頭正對透進房裡的陽光,眸中似有萬丈金光。“不過,不是因為他沒追到太陽,而是因為他口渴了。”
“這算什麼原因啊?”老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當他口渴去喝水的時候,他自已就已經沉浸在喝水的安逸之中,放棄對太陽的追求了。我覺得寶藏就該像太陽一樣,極其難以追求到,但是一直向太陽狂奔的過程,就已經算是這寶藏最精華的部分了。”
“這......”老六還真沒想過神話可以這樣解讀。
“老六,爺爺和我講過許多神仙故事,你知道神與仙的區別嗎?”陳天問今天莫名高興,這是他第一次和爺爺以外的其他人聊這些神仙。
“神仙,他們不是一樣的嗎?”
“不,不一樣。在中國,神是帶著使命而來,諸如女媧補天,精衛填海,他們生而就是為了實現自已的某種使命而存在。但是仙人不同,他們追求長生,追求自在逍遙,不羈灑脫。”
“問哥,你是不是想成仙啊?”老六感覺自已好像有點懂陳天問了。
“大致上差不多,我想要追求的就是那種自在逍遙,不受萬物拘束的大自在,那才是真正的自由!”陳天問越說越興奮,眼裡全是對大自在的渴望。
“可是,我們生活的世界哪有神仙啊?”
“沒有神仙也沒有關係,甚至我追求不到那種大自在也沒有關係,我想要的其實是追求它的過程。”
“過程?”
“對,老六,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跑到那些沒什麼人去的地方冒險嗎?”
“因為你沒去過。”老六說完這句話,感覺腦海裡一道閃電劃過。“因為沒去過,不知道里面是什麼。”
“對,一個地方我們沒去過的時候,裡面就可能擁有一切,一枚金幣,一顆糖果或者一隻老虎。我們第一次的探索,就是一份寶藏。”陳天問感覺老六居然有一點懂自已了,繼續道“老六,你有夢想嗎?”
“長大了賺點錢,當個收貨店老闆,給媽媽養養老吧。”老六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自已其實都有點不好意思,因為這個夢想太小了,和那些當官,當老闆的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很好啊!有夢想真的是一件很棒的事情!”陳天問搭著老六的肩膀繼續道“我想當一名旅行家,逛遍地球。不不不,旅行家不能滿足我。我還要當一名宇航員,我想開著一艘太空飛船盪漾在星辰大海,去看看這宇宙真正的模樣!不不不,我還想再看看宇宙之外是什麼樣子的,還有宇宙之外的之外......”
“可是,我們真的能實現願望嗎?開學的時候老師讓我們一個個都說了夢想,最後他說鎮裡好多的哥哥姐姐,他們小時候都想考什麼清華北大,最後都去外面打工了,我們會不會和他們一樣啊?”
“就算和他們一樣了,又如何呢?”陳天問絲毫不以為意“就算我以後考不上好大學,找不到好工作,直至孤身一人,黃土埋腿又如何?我都絕對不會放棄對自由的追求,我要儘自已最大的努力去見識這個世界!我不會像夸父一樣,倒在安逸的河流之中。”
“區區方寸天地,豈能縛我雄心?”陳天問詩興大發,起身隨口大喝一句。
“問哥.....”老六心裡一陣苦笑,不知如何回應......
“老六,起來。”陳天問抓住老六的手,一把拉起。
“啊?”老六還沒反應過來,自已的手已經像少先隊員宣誓一樣,被放在了自已的額頭旁。
“老六,學著我說。”
“啊,哦哦。”
“我,陳天問,無論如何,都會永遠記住我的夢想!我絕對不會讓自已的夢想隨著時間流逝而死去!”
“我.....劉啟明,無論如何,都會永遠記住我的夢想,我絕對不會讓自已的夢想隨著時間流逝而死去。”
“從今天起,這裡就是我們堅持夢想的秘密基地了,哈哈哈哈。”陳天問歡快地勾起老六的脖子,感覺今天聊得很是盡興。
“汪汪!“
一聲狗叫從屋外傳來,那黃狗又至,屋內兩人正莊嚴地對自已的夢想宣誓,均未注意。
“啊——”
老六隻覺身下一陣劇痛,黃狗便已咬住了他的小腿,狗嘴腥臭,死不鬆口。
“嗯?”
陳天問見狀,連忙抄起地上桌椅往狗身上連續猛砸,狗吃痛,這才被打怕了,鬆口逃離。
“嗚嗚......我再也……再也不要和你一起玩了......哇哇哇哇!”
劉啟明抱著腿,眼淚如瀑布般奪眶而出。
正是:命裡有狗終難防,萬般厄事自此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