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前一天。
烏雲如墨,低低地壓在天邊。
瑲玹一路無言,像被某種情緒纏住,踏過帶著晨露的草叢,向著山頂走去。小夭留意到他面色沉重,默默跟著,腳步也重了幾分。
山頂是他們初到軒轅城曾一同踏足之處——親人的六座墳塋。
風悄然拂過,帶著絲絲縷縷的淒涼。
瑲玹如第一次一樣,拔草、掃落葉,小夭去提了些溪水來,擦拭一個一個墓碑,又採了些野花,每個墓前都放上幾朵。
她停在孃親的墓前,輕輕撫著墓碑,低聲說,“孃親,我找到想永遠在一起的人了,明日我們就會舉行典禮,你記得要來看看。今日本想帶他一塊來的,可外爺說行禮前不可見面,改日我一定帶他過來。”
“小夭。”
聽到瑲玹的聲音,小夭擦擦眼角的淚水,朝他走去。
一座開滿紅色小花的墳塋前,瑲玹正在擺著酒水、蠟燭,還有簡簡單單幾樣糕點。
這是瑲玹父親的墳塋,他孃親自盡時,鮮血灑在了墳墓四周,所以這座墳上沒有野草,只開滿紅色的花。
瑲玹拉過小夭,攤開手掌,一朵紅色的花出現,花瓣繁麗,整朵花嬌豔欲滴,好似剛從枝頭摘下。
他柔聲道,“若木花,給你。”
小夭眼皮一跳,兒時的回憶清晰浮現,這段回憶過於慘烈,她記憶深刻。瑲玹的孃親自盡前,取下頭上的若木花,眼裡悲痛又決絕,交代幾句話後,便自盡了。
那時年紀小,太多的話記不住,但她讓瑲玹把這個若木花送給心儀的女子,小夭還是記下了。
“哥哥,這是若木花,四舅娘讓你留給心儀的女子,你給我做什麼?”
瑲玹淡淡一笑,要把若木花簪到小夭髮間,小夭伸手擋住。
“小夭,爺爺的話你也聽到了,我現在身不由已,哪裡能尋到心儀的女子。”瑲玹苦澀一笑,眼裡無奈。
“那你也應該好好收著,這是你孃親留給你的唯一念想。”小夭把若木花送回他手裡。
瑲玹緊緊握著若木花,“這若木花是若水族的信物,不管任何時候,憑藉此花,都能調動若木族的兵力。我把它當做嫁妝送給你。不許拒絕,除非你不想要婚禮。”
他的聲音冷然,眼裡帶著不容拒絕的堅持。
小夭搖頭,“舅娘是要你把這朵花送給自已的妻子......”
“奶奶去世前,說的每一個字,我都清清楚楚記得。她說我們都是苦命的孩子,不管世人如何對我們,我們都是彼此最親的人,不管發生什麼,都要不離不棄,照顧彼此。我此生不會有比你更重要的人了。”
瑲玹說完,看向奶奶的墳塋。
小夭的視線模糊,她想起外婆去世的那一晚。
瑲玹把若木花插入小夭的髮間,“我們祭拜完就回去。”
小夭伸手去拿簪子,被瑲玹擋下,他突然變得很溫柔,拉著小夭跪下,點蠟燭,斟酒倒茶,一絲不苟,與剛剛的強硬不同,此刻,他的臉上帶著幸福的笑意。
他望向小夭,心底情緒翻湧。
瑲玹:若木花贈你,此生也算我的妻。孃親,若木花我給小夭了,她是我想在一起一輩子的人。今日在這墓前,我們三跪三拜,在我心中,我們就是被這天地、被親人認可的夫妻。
磕完頭,小夭覺得有些怪異,他們這樣行禮很像婚禮上的新人,心中異常難受。
......
第二日。
阿念幫小夭整理好嫁衣,不停讚歎,“真好看!太好看了!”
趙清坐在一旁,若有所思:這就順利結婚了?瑲玹會允許?只是這次怎麼沒有梅林刺殺,自已一直在暗中打探沐斐的訊息,壓根沒見到這人,難道是沒和馨悅玩在一起,遇不到了?
見趙清呆愣著,阿念推推她,“想什麼呢?喜樂響了,我們得出去了。”
樂聲傳來,外面一片熱鬧。
兩人扶著小夭姍姍而行。
小夭手心發熱,莫名緊張,心越跳越快,快進大殿時,感受到來自另一顆心臟的安撫,她忍不住抿嘴笑起來。
從未見過穿紅衣的他!
小夭感受著兩人的距離,待他靠近時,扭頭去看。
他一襲紅衣,款款而來,紅裳輕曳,似流雲染霞。這紅色襯得他肌膚如雪,眉眼如畫,額前的幾縷髮絲帶著幾分不羈。
小夭心頭一跳,她好像看到了防風邶,又看到了相柳。
他輕抿薄唇,氣質冷絕,是相柳。
他微微仰頭,嘴角勾起的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帶著玩世不恭的肆意,是防風邶。
他整個人妖冶又清絕,隨性又張狂。
阿念帶著姨母笑,遞過小夭的手,眼裡突然有淚,轉身抱上趙清。
兩人的手輕輕牽上,肌膚相觸的瞬間,往昔的回憶湧上心間。海上月出,孤島烤魚,紅塵作伴,還有那些互訴衷腸的夜晚......
他們的手越握越緊,彷彿要將過去、現在和未來都緊緊握在手中,永不放開。
殿內,所有賓客的視線齊聚兩人,瑲玹的眼神複雜,有愛意,有痛苦,有無奈,還有深深的隱忍。他緊握著拳頭,努力剋制著內心翻湧的情緒。
侍女輕輕碰了瑲玹,他才回過神來,見兩位新人已經走到殿上。
細細打量,他才發現小夭並未戴上若木花,眼裡冷了幾分,待小夭與防風邶站定他身前,他低聲問小夭,“若木花呢?戴上。”
小夭有些疑惑,昨日收下若木花本就不是自已所願,這花的意義非凡,豈能戴著它與防風邶成婚。
她從懷裡拿出若木花,塞到瑲玹手上,“哥哥,你孃親唯一的遺物,你收好。”
瑲玹手裡握著花,眼裡死寂,“小夭......”
防風邶視線徘徊在小夭和瑲玹之間,眼裡狐疑,捕捉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軒轅王見三人遲遲沒有進行下一步動作,輕咳一聲,侍女輕喚了瑲玹一句。
瑲玹收起若木花,嘴角擠出笑,眼裡帶著恍惚,語氣僵硬說道,“願你們,夫妻結同心,恩愛到白頭。”
禮官聽到瑲玹的祝福,開始唱詞,小夭和防風邶一起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