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巨浪襲來，相柳失去力氣，躺在浪潮中，隨著潮汐回到海里。
是，他是生了放棄的心，他不願讓小夭陪自已走不歸路。原以為她只是清水鎮的小醫師，已做好相伴走完一生的準備。
只是......
相柳自嘲一笑，蠱是他心甘情願種的，雖然解不了，但他可以殺了它。
用掉兩條命......罷了......
海中，熒光漫天，如水底星空，如夢如幻。
相柳用冰雪凝結成一把鋒利匕首，對準心口，那裡，他已引誘出了蠱蟲。
匕首閃著寒芒，突然，一隻手緊緊抓住那刀鋒，殷紅在水中散開，混著熒光。
小夭從背後追來，此刻，一手抓著匕首，一手拉著相柳的腰帶，憋著氣，朝他拼命搖頭。
她眼裡都是懇求，求他不要如此狠絕。
小夭溫柔摟上他的肩，細細凝視著他的臉，從前，知道他俊美無儔，妖異無雙，此刻再看，只有不捨，只有無奈。
淚水混在海水裡，小夭湊上去，想再觸碰一次那柔軟的唇，眼前卻越來越模糊，她憋著的那口氣，絕了。
她緩緩閉上眼睛，心想，或許他們真的命定無法在一起。
......
大貝殼裡，安靜無聲。
蠱蟲的熒光散落各處，飛得時快時慢，沒有頭緒般慌亂。
小夭睜眼，手心的傷火辣辣的疼，她心更疼了一下，相柳竟然沒有幫她療傷。
相柳站在貝殼房邊緣，背對著小夭，似乎是想離得遠一些。
聽見小夭醒來的動靜，他的聲音冷冷響起，“真沒想到，我這樣低賤的九頭妖，竟還值得高貴的大王姬刻意接近。”
小夭鼻頭一下子就酸了，他這是氣極了，胡言亂語嗎？
“相柳，認識你的時候，我真的只想做清水鎮的小醫師，後來為了解蠱，我上了玉山，想恢復靈力，有力自保，至少不會總是需要你出手相救，我還想在未來，甚至能護住你。”
相柳心頭一震，從來沒有人說過，想要護住他。
小夭緩緩摟住相柳的背，將臉輕輕靠在上面，“我們都沒有辦法選擇自已的出身，但我們能選擇做什麼樣的自已。”
相柳冷笑，“無論怎麼選，我們都是對立的。”
小夭放開相柳，雙唇輕顫，捂著胸口蹲了下去，艱難吐出幾個字，“我...是赤宸的女兒。”
她的手指緊緊扣進肉裡，心底一片悲涼。
相柳感受到她的痛苦，又震驚於聽到的內容，臉上出現短暫的怔愣，轉身盯著小夭。她正瑟縮在地上，小小一隻，無比可憐。
“我娘是軒轅的王姬，而赤宸是神農的將軍，他們相愛卻立場對立，又無法放下責任，最後選擇在戰場上同歸於盡。”
小夭說得悲痛，淚水從空洞的眼神中湧出。
相柳下意識摟住小夭，原來她心底有這樣的傷。
“小夭，如果你選擇我，就是走你孃親當年的路，我們最後......”相柳說不下去，聲音不再冰涼。
小夭捂著耳朵，不想聽下去，“不，我不是我娘，我們會不一樣的。”
突然，她想到了什麼，拉著相柳起身，望著飛舞的流螢，急切道：“相柳，快把它們收回來，我好像要感受不到蠱蟲了。”
在海里，那寒冰匕首距離蠱蟲只剩一尺的距離，相柳望著懷裡昏過去的小夭，始終沒有捨得下手。
小夭踮起腳尖，捧起他的臉，雙唇輕輕落下，額頭、眼睛、鼻子、嘴巴......
她的唇一邊遊走著，一邊輕輕訴說，“我之前一直不明白我娘為什麼會選擇赤宸這個大魔頭，今天我知道了......”
相柳一步一步往後退，小夭一寸一寸往前挪。
他退無可退，跌坐在玳瑁床上，呼吸急促，“小夭......”
“我孃親一定和我一樣，有過糾結，有過害怕。相柳，你知道嗎，曾經我非常害怕你。”
小夭坐在相柳的腿上，摟著他的脖頸，貼著耳朵，小聲說著。
氣息噴在耳根，相柳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他堅定心神，問道：“害怕？”
小夭又碰上那唇，舌尖輕觸，相柳霎時渾身一顫，一顆心要跳出來，他耳邊若有似無聽到小夭的聲音傳來，“我害怕你，入我的夢。後來，我希望你，入我的夢。”
相柳腦子已經亂了，一身的冷血在沸騰，四肢百骸的血液橫衝直撞。
小夭一臉緋紅，把相柳的手放在自已的心門處，又摁上相柳的胸口，眼神堅定，“我們的心選擇了彼此，我們的心在一起跳，請相信你野獸的直覺。”
說罷，扯下相柳的外袍，直視著他的雙眸，沒有一點畏懼。
流螢聚在兩人身邊，越來越多，如漫天繁星，一點、兩點、三點......鑽進兩人身體。
“蠱蟲回來了。”小夭眸裡星光閃爍。
相柳扶著她的腰，手微微有些顫抖，蠱蟲在體內一陣躁動。
“相柳大人，認命吧！”
“世人都說你九命相柳是大魔頭，實際卻不見得，世人也說我...我爹爹赤宸是大魔頭，我看也不見得。”小夭用手細細描摹著，從眉骨到眼睫，從鼻尖到下巴，一邊遊移一邊柔聲說著。
相柳閉眼，不敢看她。
小夭倔強地去吻他的眼，“我想去了解我爹爹，我相信我孃親的選擇，她懷我的時候一定如我們現在這般，帶著滿滿愛意。”
兩人四目相視，愛意糾纏。
相柳深吸一口氣，“小夭，你能這樣想便好。”
他才發現，不知何時，小夭身上只剩一件貼身單衣。
他妖瞳腥紅，野獸最原始的慾望噴薄而出。只一瞬，便又被他壓了下去。
“小夭，別這樣。”
他艱難開口，心裡卻不想拒絕。
小夭眼神迷離，用嘴堵住他的話，手指捏緊他的肩頭，身下已經有了動作。
一聲輕哼。
那一刻，小夭雙手摟緊相柳的頭，貼著他，聆聽兩人的心跳，兩個蠱蟲在身體裡彼此感應著。
世界如此安靜。
又一聲輕哼。
相柳知道他以後的世界不一樣了，有了用一切都要守護的人。
......
深海靜謐，只有大貝殼輕輕顫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