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太可怕了,章箏覺得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各自相忘,兩不相干。
就像是兩條原本已經相交的線一樣,相交之後是漸行漸遠。
比起被當作記憶裡逐漸遺忘的部分,章箏寧願成為別人記憶裡一輩子的潮溼,甚至是陰霾。
哪怕印象差一點,她也不允許自已被遺忘,而且是被自已還沒放下的人首先放下。
她甚至想到了段禮臻以後和別人結婚的樣子,她只能陰暗地隔著電子螢幕偷窺他的幸福,窺探他的人生道路,看著他結婚生子,和別的女人過下去……
真是想想都要抓狂,明明想的是暫時分開一段時間讓他好好冷靜一下,自已也在刻意地不去看他不去想他,怎麼事情一步步成了這樣?
她還等著他迷途知返呢!他怎麼就是不開竅?!
氣死了,氣死了,章箏回到關山的時候狀態都沒好到哪裡去,她連趙銘的訊息都沒回,拿著手機又沒忍住視奸了一遍段禮臻的後浪賬號。
怎麼看都是未來一片光明的樣子,所以她的逼迫對他來說好像並沒有什麼作用……
她想讓他知道他的選擇極度錯誤,不如老老實實去當公務員,進入國家行政系統,然後得到她的幫助一步登天。
她還沒等到他醒悟呢,他怎麼在大學裡混得風生水起……
這傢伙,在哪裡都能做得這麼好。
章箏心裡有點酸了,自已現在這個工作嫌棄那個工作不喜歡,他卻已經順利入職了快半年,甚至領導還介紹相親。
明明這個苗子是自已先發掘的,明明是自已幫他在布蘭卡大學競選學生會主席的,明明最艱難的博士時光是她陪在他身邊的,可是現在到頭來,他的未來好像不再屬於她了。
好不公平,好不甘心,憑什麼她的幫助和付出要給別的女人做嫁衣。
章箏才不是吃虧的人呢,以前她的歷任前男友就算了,畢竟是不愛了好聚好散,她也沒興趣打聽前男友現在的故事,可是段禮臻不一樣,她也說不出來哪裡不一樣。
明明他的身份比其他人還要差一些,可他好像也只是家世差一點,其他的任何部分,他都是那麼好,比其他人都要好。
潛意識裡,章箏還是把段禮臻當成自已的所有物的,之前他們戀愛的時候就是如此,兩個人膩歪得不知道怎麼樣,她很清楚,一開始她有在努力扮演他最喜歡的型別,但是他們談了快兩年啊,後來她也分不清她究竟有沒有在扮演了。
她又想到當初在布蘭卡州遇見的颱風,她就那樣害怕地待在別墅裡給身邊所有人打電話,她想但凡有一個人來陪她就好了。
可是父母兄長遠在大洋彼岸,謝若嘉和岑放他們倆因為公共安全原因被限制在酒吧內不能出行,誰能來陪她呢,誰願意冒著危險來陪她呢?
她給段禮臻打了電話,沒忍住哭出了聲,她沒經歷過颱風登陸,她太害怕了。
然後,過了半個小時吧,她聽見了門鈴響了的聲音。
她疑惑地開啟門,看見的是段禮臻站在門口,他的頭髮和衣服都被打溼了,一看就是突然決定跑過來的樣子。
雨越下越大,天陰沉得可怖,還有呼嘯的風,但那一刻,她呼吸一滯,心跳得很快,她感覺到這場遊戲要失控了。
她毫不猶豫讓他趕緊進房間來,給他準備了熱水,讓他趕緊換套衣服。
等一切都收拾好,她問段禮臻怎麼真的過來了。
段禮臻回答說:“因為電話裡你太害怕,所以想來陪你。”
“可是外面有颱風很危險。”她的語氣似是埋怨。
“颱風還沒完全登陸,我衝過來的。”段禮臻毫不在意地笑笑,“放心,我有分寸。”
那一刻,章箏整個人都要化了,也正是這一次之後兩人的關係進展飛速,他們有了更加親密的接觸,他們隱瞞著親友正式同居了。
怎樣還能在茫茫人海找到這樣真誠的人呢?
如果那時候她十八歲,她一定會因為有這樣一個為了自已奮不顧身的男人而淚流滿面,可是那時她已經二十三了,她只覺得他幹嘛要對自已這麼好,真的值得嗎?
章箏一向自詡自已喜歡玩弄一切,她喜歡玩弄文字,玩弄感情,喜歡做整個圈子的中心,沒了這個那就等下一個嘛。
但是那一次,她對待情感真的有了一種新的思考,如果錯過這個,之後真的還會有更好的嗎?真的還會有嗎?
純愛的槍在這一個颱風雨夜開出,她只聽見風聲呼嘯,雨還在下著,但她已經不害怕了。
可是現在,現在的情況已經陡然轉變了,她傷害了她,而他試圖遺忘她,他們即將各不相干,在各自的世界過自已的生活。
如果結果是這樣,還不如一開始就從未遇見過呢,為什麼要在她親自遇見過之後再看著他離開呢?
更可怕的是,章箏突然意識到,他和她只有短暫的不到兩年,之後他的人生將更加廣闊,一片坦途,他會更加成熟、理智地得到屬於自已的感情,然後把這段年少無知的感情徹底埋下。
兩年時間在人的人生中簡直微不足道。
他會像對自已一樣地對其他人這麼好嗎?
他會對待其他人更好嗎?
語氣會更體貼嗎?床榻間會更溫柔嗎?會冒著暴雨也要來陪伴嗎?
他會對自已連恨都沒有,只是當作陌生人嗎?
越想越亂,越想越偏激,章箏真的坐不住了,她意識到自已如果再不出手,軌跡就會朝著完全相反的方向徹底偏航。
她是時候來糾偏了。
***
第二年很快就到了,麓湖大學法學院又聘入了一位新的行政職工。
因為工作問題,段禮臻和這位新職工工作交集不少。
段禮臻很會處理人際關係,跟同事關係都處理得挺好,這位新來的職員也不意外。
他們的辦公室捱得很近,兩個人有空還會去麓湖大學食堂一起吃飯。
眼下段禮臻正在給一名正在休產假的老師代課,他雖然年輕,卻已經形成了自已的教學風格,站在講臺上神態自如,也很願意解答本科學生的問題。
再加上他長得很帥,年輕學生總是容易喜歡這種老師的,所以在學生間他也很受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