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地形判斷,這裡是一處峽谷,就算能走出去,也至少要兩日。
可孟弘毅這胳膊,要是真等上兩日,再去找大夫,怕不是早就廢了。
雖然廢了胳膊不要緊,只要那方面不廢,就不影響生孩子。
可溫清清始終還是於心不忍。
“孟將軍,奴家有一句話,藏在心裡很久,要講給將軍聽。”
“你說。”
溫清清俯下身,嘴唇貼在他耳後,趁其不備,猛的折斷箭頭。
一鼓作氣,抽出箭桿。
男人還未反應過來,疼得昏死過去。
清洗傷口,撕下披帛包紮,一氣呵成。
扶著他走路實在太慢太礙事,溫清清嘗試了一把公主抱。
連綿的山路上。
一個十五六歲的瘦弱少女,懷裡抱著一個身高八尺的男子,健步如飛。
清風拂山崗,明月照大江,頗有一番豪邁之感。
懷中的男人始終睡的昏昏沉沉。
溫清清根據她那可憐的地理知識,判斷方向。
“哎喲!”
“怎麼,怎麼這麼重了?”
不是孟弘毅變重了,而是大力丸的功效,消失了。
好在他們總算是走出了山谷。
“小禾.......”
孟弘毅發出微弱的聲音,“從這裡往東,便可以回到晉國。”
“等回了晉國,本將軍.....一切自有安排。”
自有安排?那也要等能回去了才能安排?
在平坦的官道上,二人格外扎眼。
一個身著晉國將軍服,一個身著後周的宮女裝。
按照這兩人的裝扮,到後周要被砍死,到晉國也要被砍死。
好不容易在孟弘毅身上,摸到兩片玉環,找村婦換了兩身衣裳。
一個是山野村夫,一個是普通農婦。
挺好。
誰也不嫌棄誰。
東行兩日後,抵達汝陽。
溫清清迫不及待的找醫館。
這幾日,她隔著衣衫都能聞到孟弘毅身上的腐肉味。
高燒不退,十有八九是發炎感染。
銀子是沒有了,掉進河裡以後,隨著包袱一起,被水沖走。
唯一值錢點的東西,就是孟弘毅手裡的那把長槍。
槍頭由精剛黃金混制,槍長一丈有餘,威風凜凜。
“孟將軍,奴家要救你性命,需要些銀子,只好出此下策。”
“不準,本將軍寧死.....”
哎,迂腐。
溫清清只是告知,並不是徵求意見。
命都沒了,要那把長槍有何用?
郎中預判了溫清清的預判。
傷口已經完全腐爛,可見白骨。
箭上淬有劇毒。
需要再次清洗傷口,刮掉腐肉,才能保住這隻胳膊。
“有麻醉藥嗎?”
但是聽到這些,溫清清已經心驚肉跳。
若是刮骨,不知道會有多疼。
“敢問小娘子,何為麻醉藥??”
“麻沸散,就是麻沸散啊,華佗你知道吧,華佗發明的麻沸散。”
郎中一臉迷茫,“華佗又是哪位?”
高度烈酒淋在傷口上,郎中手裡的刀片一點點刮掉腐肉。
男子忍著劇痛,一聲不吭。
半個時辰過去,腐肉全部去除,傷口流出鮮紅的血。
“孟弘毅,疼嗎?”
“不疼。”
不疼才怪。
床板全是用指甲抓出的痕跡,乾枯的血沾在坑坑窪窪的木板上。
十個指頭,全都鮮血淋漓。
“小娘子,夫郎此番傷勢極重,右臂傷到筋骨,日後.......”
溫清清趕緊朝大夫瘋狂使眼色,“我們出去說”。
她不想讓孟弘毅聽到。
短短的幾天下來,她也知道孟弘毅是個多麼要強驕傲的人。
大夫的意思她聽明白了。
孟弘毅的手臂受了傷,箭上有毒,傷到筋骨。
即便是傷口癒合,右手很大可能也是殘廢了。
“提刀練劍也不行嗎?”
大夫搖搖頭,一聲嘆息。
“莫說提刀練劍了,就算是日常吃飯更衣,怕也是不如普通人那般利索。”
送走大夫,床板上男人仍在昏睡。
這一身粗布麻衣,竟然也被穿出清秀儒雅的感覺。
脫掉鎧甲之後,結實的身體展露無疑。
臉雖然沒有多白淨,卻也是稜角分明,像雕刻的一般。
比銀幕上那些唱跳也不行、演戲也不行、連女演員都抱不動的細狗。
不知道強多少倍。
第二日清晨,溫清清剛闖進孟弘毅房裡。
“啊!”
“叫什麼?!”
男子上前一步,捂住她的嘴。
“孟將軍,你......你換衣服怎麼不關門??”
男子羞得滿臉通紅,“你......你進男子的房子,怎麼,怎麼不敲門??”
“奴家不敲門,是因為......是因為你前幾天都病著,昏睡著,奴家以為你今天也......”
男子鬆開手,怎知肩上的衣衫也順勢滑落。
趕緊轉過身去,支吾道:“還看......你還看.....”
這是在古代,溫清清可不敢太放肆,扭過頭去。
孟弘毅繫好衣衫,才發覺手邊空蕩蕩的,問道:“我的長槍呢?”
“當了.......”
男人痛心疾首。
“你怎可如此,那是本將軍從十五歲起,便寸步不離之物。”
說罷,男人意識到自己失言。
若是沒有這個叫小禾的女子,他恐怕性命難保。
轉身嘆氣道:“當了也好,我的這隻胳膊,大概也是廢了。”
“連筷子都握不住,留著長槍做什麼,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故國被滅,公主被凌辱至死,右臂被廢,現在更是連長槍沒有了。
氣氛一時有些沉重。
溫清清轉移話題安慰道:“右臂也並非不能治癒,假以時日,必然會好起來。”
“再者,等將軍徹底康復了,再帶著銀子到這裡把長槍贖回來。”
男人不想聽她繼續說下去,“走吧。”
“去哪裡?”
“繡坊。”
孟弘毅早已看出來,這身粗布麻衣,已經將她面板磨得不成樣子。
溫青青亦步亦趨的跟著孟弘毅身後,悄聲問道:“孟將軍堂堂七尺男兒,帶奴家去繡坊做什麼?”
“去繡坊自然是買衣服,難道你想上次在鄴城城門前的事再發生一次?”
那日,他怎會不知她穿著宮裝會多麼顯眼,極易帶來風險。
可是,鄴城剛經過戰亂,城中商鋪大多關門歇業。
而他,實在不忍心看到她再換回自己平日裡穿的那身粗布衣衫。
為了讓她好受一點,他寧願冒險。
哪怕這個險,讓他差點丟了性命。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她的感情,發生了悄悄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