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是蕊蕊,我來看你了。”
她一步一步向前,捂著嘴,害怕哽咽聲控制不住。
奶奶往左偏了偏頭,看了一眼,又轉向電視。
沒兩秒,她又轉過來頭,使勁地盯著舒蕊的臉瞧,
那個穿著襯衫西裝裙的女孩子,一臉是淚,正殷切地望著自已。
“你是蕊蕊?”老人家那蔫蔫的勁兒頓時消失無蹤,渾濁的眼珠閃爍著希冀的光。
“嗯,我是蕊蕊,我是。”
“蕊蕊呀,你終於回來看奶奶了。”
老太太向她張開枯瘦的手臂,顫顫巍巍,
舒蕊想也沒想,一頭扎進她的懷抱,在她的懷裡低聲啜泣。
一旁的蘇姨眼角微微泛紅,年紀大了,見不得煽情的場面,
皓南上前,摟著女孩微微顫動的肩膀,柔聲安慰:“回來就好,咱們不哭了,今天是好日子,不哭。”
蘇姨在一旁附和:“對對對,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哭不哭。我這就去做點好吃的,慶祝慶祝。”
舒蕊幫奶奶擦拭掉眼角的淚珠,露出一絲笑容:“奶奶,你笑得最好看了。”
“丫頭呀,奶奶看見你,高興,來,快坐下,跟奶奶說說,這幾年都幹什麼去了?怎麼都不來看看我這把老骨頭了。“
舒蕊緊挨著老人坐下,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像只溫順的小貓咪。
“這幾年經歷了些事,有痛苦,有快樂,幸好都挺過來了。我現在挺好的,就在臨江市一家公司上班,做財務工作。以後,我可以經常來看望奶奶。”
“丫頭呀,這次不走了吧?”奶奶摸了摸她的頭髮,滿眼慈愛。
舒蕊不自覺地望了望皓南,他的眼睛像粘滿了膠水,進門後就一直粘在她的身上。
“嗯,不走了,就在臨江。”
皓南繃緊的肩膀終於鬆了下來,僵硬的臉頜線秒變柔和,嘴角揚起了小小的弧線。
奶奶滿意地點點頭。
兩人談了好一會兒話。
“雪兒呢?”她問。
皓南:“她去同學家玩了,下午才回來。”
他藏了私心,特意沒提前告訴他們,奶奶年紀大,霸佔不了她多少時間,但是雪兒不同,小姑娘精力充沛,可以拉著她聊上一整天。
他這個醋王即使酸死了,小姑娘也不會放過她。
舒蕊親自下廚,給奶奶做了一個她最喜歡吃的酸湯疙瘩面。
四個人圍坐在一起吃飯,溫馨又和諧。
皓南把魚腩殘存的魚骨悉數剔掉,放在舒蕊面前的碟子。
“嚐嚐這個金沙蝦,你最喜歡吃了。”
“青菜必須吃,補充維生素。”
“紅蘿蔔對眼睛好。”
......
主題似乎偏離得有點過分呀。
蘇姨捂著嘴偷著樂。
奶奶雖然老,卻並不糊塗,孫子四年前挺長一段時間失魂落魄,寡言少語,回華曦府的次數屈指可數,偶爾現身也是一身酒氣,鬍子拉碴。
她就懷疑,孫子戀了,又失戀了。
她還問過蘇姨,他的戀人是誰。
蘇姨可不敢說,老太太對舒蕊雖然像親孫女一樣,可是婚姻大事不是兒戲,中間還牽扯到兩個家庭。舒蕊家境普通,聽說還是農家出身,孤身一人在大城市打拼,老太太能同意嗎?
氣氛有點怪異。
舒蕊不敢抬頭,也不敢挾菜,只顧低頭咀嚼。
“我吃飽了,丫頭,吃完後扶我上去房間。”
蘇姨趕緊起身扶老太太到客廳。
心有期盼才會患得患失。
舒蕊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坐在雲端,無遮無擋,一不小心就會掉落深淵。
飯菜不香了,跟嚼蠟沒啥兩樣。
“我吃飽了。”她放下筷子。
“蕊蕊......沒事的。”再多的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選擇權在她自已,別人如何做,也只是別人。
舒蕊扶著奶奶坐在了床邊,午飯後,她必會午休,幾十年的習慣了。
“丫頭,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你實話告訴我,你跟皓南的事。”
舒蕊低頭站著,嘴角幾回囁動,手指來回揉捻著衣角。
“坐下吧。”
“奶奶,我知道我配不上他,我也不敢肖想什麼。你放心,我不會跟他結婚的,他值得家世相當的姻親。”
“這是你的真實想法?”
“我......”婚姻她是真不敢想,兩家背景相差的豈止雲泥之別。
皓南就像是蜜蜂,迷失在池塘那一株搖曳生香的荷花,他迷戀著花的馨香,但他應該有更好的選擇,比如花園裡大紅的玫瑰。
可是離開,她真不敢想象自已還能不能有勇氣趟過這一劫。
皓南說要娶她,可是他的父母會同意嗎?奶奶會同意嗎?
她想過無數次,每次都以無疾而終告敗。
“無妨,奶奶想聽真實的。”
“奶奶,我愛皓南,四年前是這樣,四年後,我還是愛他。”眼淚撲撲地落下,她捂住嘴,怕哭聲影響了老人的清靜。
“我知道我們之間的差距,我已經嘗試過離開他了,我以為,我能放下。可是命運喜歡開玩笑,他收購了我所在的公司,我們......”
“四年前,你是心甘情願離開他的嗎?”奶奶想起當初孫子的慘況,心裡疼的呀,那可是自已的寶貝,被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當時她就想,是哪家姑娘有這麼大的魅力,令孫子神魂顛倒至此。
舒蕊搖搖頭,一五一十把實情說了出來。
“我父親重病,肺部長了一個瘤,是惡性的......”她的聲音停頓了一會兒,鼻音明顯加重了幾分,
“皓南偷偷幫我父親支付了醫藥費,但是被司徒太太知道了。她......”
舒蕊不知該不該往下說,她不想挑撥他們母子之間的關係。
“她找了你,要你離開皓南?”老太太並不糊塗。
“嗯,她給了我一張名片,是臨江市最有名的一位腫瘤科的專家,她說,這個專家每月只接診十名患者,如果沒有關係,根本不可能給普通人家看病。”
“要求是什麼?”
“她要我離開皓南,離開臨江。”
“所以你就聽了?”
“她查過我父親的病情,告訴我,只要那位專家出手,我父親的生存期限可以延長五年。當時,她還帶了一個女孩子過來,說是,說是,相中的未來兒媳,家境優越,跟皓南門當戶對.....”
舒蕊沒有把那個女孩子說的刻薄話複述出來,時過境遷,逞口舌之快又有何用?
很多事情,僅憑口舌之爭就能勝的嗎?
“司徒太太說,她已經往我的賬戶上打了一百萬,這些是給我父親治療用的。希望,不要在臨江再看到我......”
“你父親,現在還好嗎?”奶奶嘆了口氣,那個女人吶,自從纏上江家後,總攪得人不得安生。
悲慼再一次籠罩在那張蒼白的小臉上。
“他的手術很成功,但是不久後,他去世了....”
“因為,我懷孕了......”
“我對不起爸爸,是我,把他氣死了......”舒蕊再也忍不住,手掌遮住臉,號啕大哭,襯衫也被滑落的溫熱濡溼一大片。
自從父親離世,她每天都在內疚中自責,如果不是她懷孕了,父親就不會急火攻心,病情惡化。
她是個不孝女。
父母把她視若已出,她又是如何報答給了自已第二次生命的恩人?
恩將仇報。
她肯定是白眼狼,肯定是。
“孩子,不怪你。我相信你的父親,也不會怪你。沒有哪個父母不希望孩子幸福,他只是一時接受不了,老一輩的觀念,未婚先孕,終究不是什麼好事。在農村,更是丟人現眼。”
“皓南沒有跟你提過他父母的事?”
舒蕊頂著兩隻朦朧眼,搖搖頭,
也罷,他不願意說,有他的顧慮,
今天聽到的資訊有點多,歲數大了,老人家的臉上有了一絲疲倦。
“那個孩子,叫什麼名字?”
“舒煜南。”
“南南,南南,我們司徒家的孩子。我夢想著有生之年看到皓南成家立業,為司徒家添個小重孫,想不到,在沒入泥土之前,你給了我這麼大一個驚喜。蕊蕊,司徒家應該感謝你。”
“找天,把南南帶過來吧,我要看下我的小重孫。”
......
皓南一直在門口徘徊,他聽到裡面隱約傳來哭聲,彎曲的手指已經放在了門上,還是放了下來。
他掏出煙,剛想點燃,忽然想起奶奶聞不得煙味,又塞回了煙盒。
寸陰若歲,
他不時往那扇緊閉的門望去。
不知過了多久,舒蕊終於開了房門,走了出來。
她的臉上佈滿淚痕,神情悲傷。
“蕊蕊,”他啞聲叫道。
她昂起頭,忽地撲進他的懷抱,
猝不及防,他後退了兩步。
......
皓南擁著她坐在床邊,來不及拿新的毛巾,只能用自已的毛巾溼了水,替她擦拭臉上的痕跡。
他心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幾度想開口。
但是,他不想逼她。
她想說,自然會說。
“奶奶給了我一條鑰匙,是保險櫃的。”
籠罩在頭頂的陰霾頓時煙消雲散,
奶奶這是同意了。
保險櫃裡的東西,是留給孫媳的。
“她說,四年很短,四年也很長,人生只有若干個四年,她不希望看到相愛的兩個人天各一方。奶奶說,孩子,別再離開他,他心裡很苦。”
淚水吧嗒吧嗒往下掉。
司徒總算明白,為什麼說女人是水做的。
“寶貝兒,別哭。”
皓南捧起她的臉,輕輕地吻去每一顆珠子。
“皓南,奶奶她真的很好。”舒蕊緊緊抱著男人的腰身,泣不成聲。
無錯書吧“我知道。”他吻了吻她的發頂。
“晧南,下次我們把煜煜帶來見奶奶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