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舒母準備了一桌好吃的招待程玉簫,她看得出,女兒對程玉簫開始上心了,一大早特意去市場買了新鮮的土雞,因為程玉簫喜歡吃薑蔥焗土雞。
她樂得呵呵笑。
那隻機器狗兩眼會發光,開啟狗肚子下面的開頭,它就唱著歌慢悠悠地抬起腿向進走,還有快走的功能,走一會兒就會停下來往左扭,冒出一句萌萌的“小主人,你好慢哦”,逗趣的小藍狗可把煜煜樂壞了,他抱著程玉簫的禮物一刻都不願撒手。
午餐後,煜煜進入午睡時間,舒蕊跟媽媽交待了幾句,背起揹包跟著程玉簫出門了。
“快去快去,煜煜我會照顧。”舒母喜滋滋地趕人,女兒能鬆開心結不容易。
程母住院,怎麼著都應該去探望探望。
經過水果超市,她特意下車挑選了幾樣舒母喜歡的水果和當季的新鮮水果,程玉簫沒阻攔,笑得很開心。
經過護士站的時候,護士把他叫住了,說主治醫生想向他了解些情況。
“沒事兒,學長,我先進去看看阿姨。”
2213,舒蕊提著水果,一路看著病房外面嵌著的房號牌,很順利就找到了2213號病房。
程母與程父都在,此時正熱絡地跟一個年輕的姑娘聊著天。
“阿姨,您身體好些了嗎?”舒蕊禮貌地敲了敲門,程母住在緊挨門邊的位置。
“小蕊來了!快坐快坐。”程父黑亮的臉上笑容立現,立刻起身讓坐。
“謝謝叔叔。”
程母面子上客氣了幾句,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剛剛那股子熱情勁兒被空調的強勁吹了個透。
“舒姐姐。”年輕姑娘笑眯眯地叫。
“您好!覃小姐。”
舒蕊揚起一抹淺笑,
如果沒記錯,她是學長新招入的助理,剛大學畢業,人長得白淨,五官清秀。只是舒蕊對她喜歡不起來,總覺得這姑娘細長的眼尾上翹,透著一股子算計。
記得初次見面的時候,她很自來熟地挽著自已的手臂,親切地叫舒姐姐,舒蕊笑道,還是叫名字吧。
她睜著一雙看似無辜的大眼睛,天真地說:“你比我大五歲,是個大姐姐哦。”
嗲嗲的聲音令舒蕊渾身不適,她悄悄地抽出了那隻手臂。
舒蕊關心地問候程母的病情,程母有一搭沒一搭地嗯嗯,倒是程父,接過話茬,這才不至於冷場。
“舒姐姐,你的面板好好哦,你平時用什麼護膚品的?”
覃雲鳳很會找話題,氣氛頓時回暖。
“我很少護膚,面板粗糙,您謬讚了。”
“哎呀,女人過了二十五面板就進入衰老期了,不保養可不行。你看我,天天塗這個抹那個,還是遮不住小痘痘往外冒,好討厭哦。”
覃雲鳳一語雙關,暗戳舒蕊年過廿五,而自已年華正當時。
程母接過了話茬:“年輕才會冒痘痘嘛,有些人呢,不再年輕,想冒都沒有羅。”
程父暗暗瞪了她一眼,她這才訕訕然合上嘴巴。
舒蕊的電話響了,她退到門外,接起了電話。
跟季芹聊得有點久,她似乎有滿腹心事。
“蕊蕊,我想回來了。”
......
她不想回去病房,裡面的空氣讓人壓抑,感覺像大雨來臨前的悶熱。
無錯書吧這層樓很寬,信步走了十幾分,她有點摸不著方向,一抬眼,“重症病房監護區”
“皓南,你怎麼來得這麼遲?奶奶早就收拾好東西了。”
很嬌俏的女聲,耳熟。
“抱歉,路上塞了會兒車。”
舒蕊下意識地快速躲到了屏風後面,
是司徒皓南,
“好啦好啦,堵車不是你的錯,是不是奶奶?奶奶,我跟你說,回去得多休息,走路不能太久,有任何不舒服的症狀一定要及時回來,飲食上特別要注意.....”
蘇姨打趣道:“不知道的還以為孫醫生是您孫女呢。瞧我說的,什麼孫女,是孫媳婦兒。”
老太太一頭華髮,精神有些萎靡,臉上的皺紋像鋪了層層灘塗,勾畫著生活的風霜。她聽著兩人的搭嘴,撐起精神笑笑。
舒蕊眼睛一熱,鼻子發癢。
孫思月佯裝害羞,眉眼低垂,目光卻暗暗觀察著司徒皓南的反應。
可惜她失望了,司徒目不斜視,眼睛全放在奶奶的身上,剛剛那些話就像風吹過,不留痕。
奶奶不能久站,孫思月抓住機會獻殷勤,和蘇姨一人扶著一邊,進了病房。
直到那個熟悉的老人消失許久,舒蕊才轉過身,踱到窗戶邊。
心緒翻動,這個和藹的老人曾經用她那雙留著厚厚繭印的雙手,拉過她的手,告訴她,給她留了湯,還熱著。
是她,在她受委屈哭臉的時候,叫蘇姨拿出自個兒的小糖盒,花花綠綠的糖果盛滿了盒子,
“小丫頭,不高興的時候吃點甜的,生活本來就苦,嘴裡沒點甜,人生豈不沒味道。”
也是她,不捨得折一枝小花園的花,卻叫雪兒每天剪一枝開得正好的鮮花插到她的房間。
“人比花好看。”
她總是這樣說。
舒蕊喜歡看到她笑,喜歡聽她說話,喜歡一邊給她按摩手腳,一邊聽她講述人生滄桑。
那是個待她如親孫女的老人呀。
可是,相見卻不敢相認。
她們之間,彷彿有一面長著樊離的牆,無形的,觸手不見,卻橫亙其中。
“為什麼不敢見奶奶?”
司徒不知不覺站在她身後。
她小驚,急速轉過身。
“你在怕什麼?”
“沒有。”
“舒蕊,你究竟在逃避什麼?”
“我沒有,你想多了。”舒蕊急忙辯解,無處躲閃的眼神出賣了她的心虛。
“舒蕊,”他輕聲呼道,“奶奶很想你,她的身體每況愈下,時日恐怕不多。”
“奶奶?”
“是癌。早期,只是她年紀太大,不知能不能撐下去。”
最恐怖的那個字忽然又在耳邊炸裂,
舒蕊捂著耳朵,瞬間像變了個人,淚流滿面,拼命搖頭,
“不會的,不會的,不是那個病,不是的。爸爸不是的.....”
“舒蕊,舒蕊.....”
司徒抓住她的手,焦急地呼她的名字。
“不是的,不是的。”
喃喃自語的女孩雙目蒼涼,臉色煞白。
“好了,沒事了,沒事了。”
司徒抱著發抖的女孩,像哄著鬧脾氣的小姑娘,輕輕拍打她的背。
“你告訴我,她不會是那種病,你告訴我。”她流淚乞求。
父親已經走了,經歷過痛失至親之殤,她不希望司徒也遭受這種痛苦。
“會沒事的,相信我。”
“皓南,你們......”
孫思月興高采烈的臉上頓時蒙上了灰。
舒蕊立即推開男人,把略微凌亂的頭髮別在耳後。
司徒瞥了眼孫思月,目光冷淡。
倒是舒蕊,結結巴巴開口了,
“我遇上......點傷心事,司徒總安慰......安慰。”
安慰?安慰能摟摟抱抱?
孫思月眼裡的妒忌開始瘋長,
“你很面熟,”她狠厲地盯著舒蕊瞧了好一會兒,脫口而出,
“你是舒煜南的家長?”
“是的,孫醫生。”
煜煜來兒科看過幾次,初次接診就是孫思月,秉著熟識的醫生診斷會更準確的潛意識,煜煜每次生病都是掛她的號。
孫思月腦子飛快地轉動,她有孩子,卻跟皓南不清不楚,難道是辦公室潛規則,曲線上位?
“煜南身體還好吧?他三歲了吧?孩子爸爸呢,怎麼不見他?我記得每次都是你跟你媽媽帶過來瞧病。”
孫思月“無意”的提醒,果然戳痛了司徒那根最不願觸及的神經。
“孫醫生是在查戶口?如果孫醫生厭倦了醫生這個職業,倒可以考慮到公安局上班,戶政業務估計更適合你。”.
孫思月被嗆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又不便發作,只得狠狠剜了舒蕊一眼。
“蕊蕊,你怎麼在這兒?”程玉簫的聲音很適時地響起。
舒蕊覺得此時的他就是頭頂光環的救世主。
“學長,我剛好碰到司徒總,聊了會兒。”
程玉簫禮貌地向司徒皓南和孫思月打了聲招呼。
“學長,我們回去吧。”
“好。”程玉簫溫和地笑。
看在司徒眼裡,莫名地刺眼,像白熾燈在黑暗中瞬然亮起。
兩人行至病房門口,不知誰把門虛掩上了。
舒蕊正欲推開,程母不悅的聲音從裡面傳出,
“舒蕊有什麼好?除了臉蛋漂亮點兒,高一點兒,要錢沒錢,還帶著個拖油瓶,我告訴你,我死也不會同意她進我們程家門。”
程父趕緊出口制止:“哎,你小聲點,舒蕊只是接個電話,說不定還會回來,萬一聽見多不好。”
“聽見就聽見,我巴不得她知道呢。想咱兒子,高大帥氣,畢業名校,什麼樣的女孩沒有,偏偏對一個未婚生子的女人情有獨鍾。”
程母情緒激動起來,
“你看看小覃,膚色又白,人也長得好看,還是本地人,有哪樣不比她好?兒子就是傻,被她迷了心竅,這女人呀,可不是吃乾飯的,能耐大著呢。你看她一個女孩子家,才出來工作多久,就懷了孩子,要麼是天真被人騙,要麼甘心墮落。我可天天看新聞,現在的小三小四一抓一大把,說不定她就是。我跟你說,老程,你可得好好勸勸兒子,別把時間再耗在這個女人身上,男人嘛,玩玩可以,但是娶回家是萬萬不行。”
“你越說越離譜.....”
“蕊蕊,我......”程玉簫是真沒想到,親自斬斷那根情絲的,會是自已的母親。
“學長,我就不進去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舒蕊低著頭,不爭氣的鼻子酸酸澀澀的,一股溫熱的液體盈滿了眼眶。
她像陣風一樣,從程玉簫的身邊一卷而過。
本以為有了破冰的跡象,讓自已媽這三言兩語,徹底涼涼了。
他失了冷靜,手上開門的力道加重了幾分,門框碰撞牆壁發出咣的一聲,把正數落得興起的程母,嚇得差點沒從床上跳起來。
“兒子,你怎麼了?”程母小心翼翼地問。
“你滿意了?我的姻緣被你毀了......”憤怒的咆哮在安靜的病房裡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