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姐,幫我看看,這妝花了沒?頭髮順不順?”小吳努力睜大細長的小眼睛,急火火地問,
舒蕊感覺有點好笑,他們上班都是戴上大大的口罩,只露出額頭、眼睛和眉毛,這個妝山一角......不太好評論。
為了不打擊小姑娘的自信力,她只好揀真實的地方說:“挺乾淨的,頭髮......很服帖。”
言外之意是,小姑娘的頭髮有點油,估計有幾天沒洗了。
小吳的理解能力確實一般般,但是自信心爆棚,端起本應是舒蕊要送的托盤,拋下一句:“我去送餐了。”
一抬眼,人已經飄到了最裡邊那張桌子了。
“青春真好!”舒蕊感嘆了一句,明明自已才二十七的風華年紀,可是心態卻邁入了中年大軍。
一上午轉個不停,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一點,總算空閒了一些。幾個小姑娘跑去吃飯了,耳根終於清靜了許多。
“舒蕊,68號桌續了杯咖啡,你送一下。”值班經理遞給她一張冰美式的單子。
“小姑娘們如果知道這個訊息,估計會急烘烘從後堂跑過來搶單吧。”舒蕊抿嘴笑了笑,接了一杯咖啡,放進盤子裡,穩穩地舉著。
安塔的餐桌之前隔著鏤空的古建築特色屏風,在屏風兩端還掛著頗有講究的小宮燈,主打中外小輕奢。
那個男人穿著天藍色的T恤衫,正埋頭寫著什麼。
“先生您好!這是您的咖啡,請慢用。”
安塔對服務員的著裝、表情、禮貌用語都有嚴格的要求,就是一模板。
男人明顯怔了兩秒,驀然抬頭,那個消失了四年的倩影令他的目光瞬間凝固。
舒蕊被猝然凝聚的目光吸引了視線,只對視一秒,她的大腦如泥漿炸裂,一片混沌。
歲月是把殺豬刀,但對他卻格外開恩--妥妥的就是把美容刀。
成熟穩重,清冷矜貴。
正是情竇初開、滿腦子羅曼蒂克的小姑娘們追逐的目標。
難怪一個上午,不下於五個小姑娘尋思著藉口往這邊靠了。
舒蕊慌了神,端著咖啡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幾下,裡面的咖啡潑出了幾滴。
“對,對不起,先生。”她竭力控制住顫抖的右手,好不容易把咖啡端放在他的面前,不敢抬頭,不敢呼吸,憋在胸膛的氣體快把肺撐炸了。
轉身想快點離開這個泥沼之地,她怕再一次陷進去。
“換一杯冰的來。”他的聲音很冷,像在極力壓制住什麼。
“好的,麻煩您稍等。”沒回頭,雖然背對著客戶不禮貌,被發現是要扣錢的,但是相比當場社死的困窘,這點錢又算得了什麼。
第一次,她視錢如糞土。
恰好小吳回來交班,一聽說68桌要送咖啡,興奮地搶過托盤,親手接了滿滿一杯,胖胖的手指在額前發理了理,這才挺直胸脯走出配餐檯。
舒蕊趕緊跑回後廚,路上遇到值班經理,看她臉色蒼白,關心了幾句。
“小舒姐,你怎麼不吃菜呀?不合胃口嗎?這雞腿可是林大廚特意留給你的哦。”扎著丸子頭的小姑娘還在上學,但是心智挺成熟,眼睛也銳利,早就看出掌勺的廚師對舒蕊的心意。
雖然嘴上揶揄,但是心裡卻在笑話廚師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舒蕊年輕貌美,怎麼可能看得上一廚子?
“我最近減肥,你吃吧。”
舒蕊不傻,只能裝傻。
小吳是哭著回來的,
值班經理:“怎麼了這是?”
“那個男人好凶,他說要剛剛服務的那個女孩過去。”小吳何曾被別人這麼嚴厲地呵斥過,這會兒眼淚像雨後春筍般爭先恐後往外冒。
“他真的好嚇人,我連話都不敢說。”
心裡對他的仰慕早已經拋到了九霄雲外。
“經理,是不是小舒姐得罪他了,他指名道姓要她去服務的。”
經理為難了,如果被客戶投訴,不僅當事人的月度獎金要扣1\/3,他也跟著倒黴。
“去叫舒蕊過去吧。”
舒蕊像個木頭人,重新端了杯咖啡過去。
“先生,您的咖啡。請問還有什麼吩咐嗎?”她揚起職業笑容,臉上僵著的神經像枯木般,一掰就斷。
他沒說話,眼睛一直在盯著電腦,雙手飛快地在鍵盤上打著字。
彷彿她就是空氣。
對呀,自已不就是空氣一般的存在嗎?自從四年前從他的世界裡走出去,憑什麼再見還能是朋友,即使做仇人也這個資格吧。
腳痠了,她輕微地扭動了一下踝骨,中午沒吃兩口,這會兒有點頭暈腦花。
“皓南,等很久了吧?”高跟鞋的聲音由遠而近,伴隨著的,是一個嬌滴的女聲。
舒蕊抬眸,是一個身材高挑,化著淡妝的女孩,說不上很漂亮,但是氣質極佳,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這個女孩,她認識,孫思月醫生。
“剛到。”
“這位是?”
“服務員。”
她哦了一聲。
“喝點什麼?”他殷勤地遞餐單。
孫思月有些受寵若驚,主動可不是他的風格,冷漠靜處才是他的本色。
不可否認,他的積極令她心花怒放,臉上的笑容一個花籃子都裝不下。
“香草拿鐵吧。”
“少糖,常溫。”他主動接過話,“太甜對女士不好,溫的暖胃。”
“對,你說的是,就這樣吧。”孫思月頂著一張俏紅的臉,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佯裝看餐牌。
“這裡的芝士海鮮焗飯味道不錯......”
無錯書吧“要的要的。”他的話音未落,她就急忙接了上去。
諂媚的樣子令他頓生厭惡,一絲不悅快速在眼裡閃過。
“好的,麻煩兩位稍等。”轉過身的舒蕊,心裡愈發難受,每一秒都是煎熬。
司徒看著那個踉蹌狼狽的身影,一抹心疼悄然爬上胸口。
“皓南,下午我換班,要不咱們去逛逛,晚上再去看場電影,最近新上映了一部愛情片,叫......”
“抱歉,我下午兩點還有個會議,午餐後我送你回去。”他面無表情地打斷了她的話,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電腦,
彷彿剛剛對她溫言細語的男人,是自已憑空想象出來的。
巨大的落差令孫思月倍感落寞,為了維護在他面前的完美形象,她只能大度地微笑:“沒事,工作要緊。”
“不行,工作天天都忙不完,我要你陪我......”腦海裡閃過女人抱著他的脖子撒嬌的樣子,他的嘴角居然微微動了動。
“經理,我有點不舒服,下午先走了,麻煩你安排人去送一下餐。”
經理把視線投向貓在一邊聊八卦的女孩,“你們誰頂一下舒蕊的事兒?”
幾個女孩不由分說地搖搖頭,剛剛聽小吳描述那樣,腦子那些個粉紅泡泡早就被殘忍地戳穿,蕩然無存了,何況人家女伴在旁,有什麼念想也只是想。
經理無奈,只得硬著頭皮當一回梁山好漢。
“怎麼換人了?”司徒面露慍氣。
經理戰戰兢兢,汗不敢出。
那個男人的眼神好駭人,利如鷹視,一身寒氣冷如冬鐵。
是個惹不起的主呀。
“我們同事不舒服,請假了。”
“不舒服?哼,躲得倒快。”
“完了完了,舒蕊果然惹了這位爺了。”經理在心裡唸了一百次阿彌陀佛,祈求佛祖保佑,平安無事。
“抱歉,我先走了,你慢慢吃。”司徒把電腦啪地合上,手腳利落地收拾一番,還沒等經理和孫思月緩過神來,人已經結完賬,走出了門口。
經理點著頭哈著腰,退出了令他憋汗的地方。
孫思月生氣地把勺子甩在了桌上,抓起包包,蹬蹬蹬也跟著出了安塔。
“美女,終點站到了。”司機大叔大聲叫著,這個站平時鮮有人坐,今天倒有一位大美女陪著坐了一路。
舒蕊茫然地看了看周圍的景色,很陌生。
“請問,這是813路車嗎?”
“美女,這是818路線。哎,一個小姑娘的視力怎麼還比不上老人家呢,少玩點遊戲,少看會兒手機,不然真成睜眼瞎羅......”
舒蕊獨自一人站在太陽底下,失神地看著站牌,兩眼空洞。
以為不見,心如石鐵;何想一見,潰不成軍。
她以為心不會再痛,經過了一千四百多個日日夜夜的煎熬,早已經麻木。
她高估了,那顆心從來就沒有冷卻過,還有生氣,還有熱血,還會為看到他的那一刻緊張抽搐,還會在看到他對另一個女孩關懷備至時刮骨般痛。
淚眼婆娑,朦朧了心智。
她掏出手機,撥通了季芹的電話,接通的那一刻,她泣不成聲。
“芹,我的心好痛,好痛......”
季芹是她為數不多的知已,她知道她很多事,包括煜煜的降臨,但是有一點她不知道,那就是煜煜的生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