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簾子飄落下來。
許玉兒仍舊保持著往窗外望去的模樣，一動未動。也不知過了多久，方呆呆地問道：“珍珠，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嗯。”珍珠嗯了一聲，擦了擦眼角的淚珠，遲疑著道：“可是小姐……”
許玉兒緩緩閉上眼睛，半晌後又無力地睜開。
“你若知道些什麼，便都說出來吧。”
看著許玉兒臉色霎時沒了神采，珍珠亦是難過不已，沉吟了一會兒方道：“王公子是錦衣衛實職的正千戶。”
許玉兒方才透過車窗，瞧見那名身穿大紅飛魚服的錦衣衛武官與王林頗為熟絡，這時聽珍珠道出實情，不由輕輕點了點頭。
想著祖父平日裡對錦衣衛的不待見，許玉兒那對美眸忍不住泛起淚花。
珍珠看著許玉兒傷心的模樣，卻知今日事情太大，很快便瞞不住，兩隻小手不安地緊緊攥在一起。
“而且，而且……”
連說了兩個“而且”，接下來的話卻感覺堵在了喉嚨似的，怎麼也說不出口。
許玉兒瞧出珍珠的猶豫，突然明白事情可能沒有所見的那般簡單，心裡突然湧出股無力感，話音輕顫著問道：“而且什麼？”
“而且婢子聽王公子麾下校尉說，司禮監掌印王公公便是王公子的親叔父。”
“司禮監？”
許玉兒喃喃自語著說出三個字，待反應過來後，霎時竟覺得天旋地轉，身子晃了晃，便栽倒在馬車裡。
“小姐，小姐！”
珍珠被嚇得一個激靈，慌忙伸手將許玉兒的身子接住，嘴裡大聲呼喚著。
可任憑她聲音再是急切，許玉兒依舊不曾睜眼回應她。
珍珠頓時慌了神，掀開車簾向還在發愣的王林喚道：“王公子，王公子！小姐她暈倒了！”
馬車裡，過了好一會兒，許玉兒再次睜開雙眼，眼前模糊的身影漸漸清晰。
強撐著坐起來，許玉兒看了眼神色中中滿是擔心的王林與珍珠，緩緩垂下頭，美眸眨了眨，也未出聲。
王林手中端著打附近人家借來的水壺，輕喚了聲：“玉兒。”
許玉兒身子微微一動，依舊不吭聲。
知道許玉兒為何昏倒過去，王林的心是愈加沉重。
明明已將彼此裝在心中的兩人，卻似乎不得不因其他原因而分離。
這讓他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
在方才許玉兒昏倒的時候，王林想了太多，許玉兒對他的心思他很是清楚，隔閡只在許家對他的看法。
想到這兒，王林不禁咬了咬牙。
他哪怕身為司禮監掌印的侄兒，又任職錦衣衛千戶，卻從未坑害過一個好人，甚至還救下了薛瑄三人。
可這該死的偏見，卻讓許玉兒傷心，讓他仿徨。
珍珠見王林眉頭緊皺、臉色灰暗，一雙大眼睛閃動著，晶瑩的淚珠奪眶而出。
“王公子，小姐，今日都怪婢子讓小姐一人出門，這都是婢子的錯，要怪就怪婢子吧。哪怕天打雷劈，也讓婢子一人擔著。”
見珍珠將過錯攬到自個兒身上，許玉兒扭頭看著珍珠，眸子裡充滿自責與憐惜。
“小妮子說什麼胡話呢。”
說完，卻似被感染了一般，抱著珍珠哭在了一起。
看著許玉兒傷心欲絕的模樣，看著原本性子爽直的小侍女今日卻數次哭泣，王林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猶豫了許久，方斷然說道：“玉兒，你相信我！要不了多久我們定能在一起！”
“嗯？”
突然聽王林頗為鄭重的話，許玉兒突然扭過頭來，眼睛定定地看著王林，淚珠還掛在臉頰上。
這是許玉兒得知王林的真正身份後，第一次這麼直視王林的雙眼。
王林不閃不避，目光沉穩而堅毅。
“玉兒，我王林的心思你是知道的。哪怕有天大的難處，我也會去想辦法！只要你相信我。”
珍珠也驚訝於王林的話，不知王公子能有什麼法子說服刻板的許老翰林。
可看著王林的眼神，珍珠卻沒來由地相信他的話一定能成。
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許玉兒遲疑了一會兒，突然縱身撲向王林的懷裡。
王林先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伸手撫著少女的小肩膀，也不忍說話來破壞馬車裡的寧靜。
彼此之間，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珍珠亦是感動不已，側坐在許玉兒身旁，眼神中難掩發自肺腑的歡喜。
瞧著天色不早，王林雖然不捨，也只好吩咐王能將馬車趕至許家門前。
瞧著再次埋在懷裡的許玉兒，王林不禁看得痴了。
想著平日裡嫻靜的少女，今日只因他一句話，便不顧一切地相信他，王林心中已是波濤洶湧。
“玉兒。”
許玉兒聽見王林的聲音，身子依舊緊緊地靠著身前的男兒，不願抬頭。
感受著許玉兒的不捨，王林笑著搖搖頭，也不再想著讓許玉兒起身。
“那串手鍊被人擊散了，我只找回了些瑪瑙珠子，要不我先收回去，以後再換別的首飾送給你？”
聽王林欲收回手鍊，許玉兒直起身子，迎著王林直勾勾的眼神，羞澀地掙開肩膀。
“不！公子第一次送玉兒首飾，今日豈能再反悔？”
王林初時還不明白許玉兒的想法，可看著許玉兒嬌羞的模樣，頓時反應過來，便笑著將十一顆通紅的瑪瑙珠子遞給許玉兒。
下了馬車，王林將二女送至許宅門前。
離別之時，瞧著許玉兒笑容中難掩的擔心，王林輕輕一笑，語氣卻較方才更加有力：“相信我！若有急事，便喚珍珠來找我。”
“嗯。”許玉兒點了點頭，不捨地看了眼王林，方與珍珠折身進了宅門。
看著許玉兒轉身的窈窕背影，王林凝眉沉思，許久未挪動腳步。
許玉兒與珍珠皆知道說服許家的艱難，卻不曾詢問他王林怎麼能做到，顯然只因相信他。
事到如今，哪怕再難，也少不得去試一試了。
起身往回走著，王林還在低頭琢磨接下來的計劃，卻聽見不遠處傳來轔轔的車轍聲。
抬頭看去，只見五輛馬車徑直往這邊駛來。
打頭的兩輛馬車簾子緊閉，隨後的後面馬車上滿滿當當堆著大小箱籠。
倒像是個搬家的車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