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這時,許玉兒方察覺珍珠小臉上滿是傷心,不覺詫異地問道:“小妮子是怎麼回事?怎的這般傷心?”
珍珠聽許玉兒問話,嘴裡強自爭辯道:“婢子高興著呢,怎麼會傷心。”
可眸子裡汩汩湧出的熱淚,卻出賣了她。
瞧見許玉兒神色大變,珍珠再也忍不住,無力地靠在車廂旁,放聲大哭起來。
短短數月的時間裡,她見證了小姐與王公子的情意,對她自己的未來也憧憬不已。
可今日陰差陽錯,鬧出如此大的動靜,也讓她知道了王公子的真正身份。
對於普通人家來說,若驟然得知王林乃司禮監掌印的侄兒,且任職錦衣衛千戶,似這等金龜婿,指不定明日便上趕著讓女兒嫁過去。
可對於世代讀書的許家來說,王林的身份卻是極大的罪過,小姐與王林曾經私下定情,可到頭來卻是一場悽苦的夢。
聽著珍珠悲傷莫名的哭聲,王林明白珍珠為何落淚,心中愈加傷感,這一年多來從未落淚的他,眼睛也似乎有些溼潤。
可讓他重新再做一次選擇,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動用所有手段,只為救下心中的人兒。
忍著心中的傷感,王林翹起嘴角,強笑著說了聲:“馬車外有人等候,得先去拜謝人家方好。”
便轉頭出了馬車。
見王林雖然臉帶笑容,卻有著掩不住的苦澀,許玉兒不禁怔住半晌,直到王林已經出了馬車,方欲出言詢問。
可車簾已經放下,馬車裡哪還有王林的影子。
……
馬車外,馬順在麾下官校的簇擁下來到王林跟前。
不待王林施禮,馬順已笑容可掬地扶住王林的手臂。
“二公子不必多禮,只要許姑娘沒有大礙,本官今日忙活一整天,便算是值得了。”
被馬順拽住胳膊,王林也不便再躬身施禮,忙正色道:“多謝馬指揮今日相助,明日卑職便會將今日之事稟明叔父。”
“哈哈,此等小事,何足掛齒。”
得到了想要的結果,馬順不禁眉開眼笑,隨即向身後校尉使了個眼色,嘴裡冷喝一聲:“給本官帶上來。”
王林一愣,還未開口詢問,便見兩名錦衣校尉拖著觀音庵中的小尼姑上前來。
馬順見王林還在發愣,不由笑道:“庵中還藏著這小尼姑,若二公子不便發落,本官便將其帶回衙門押入大獄,待今日的案子水落石出後,再一併轉送法司定罪。”
小尼姑只十歲出頭,雙手雙腳皆帶著重重的鐵鐐銬,此時被兩名校尉拖上來,嬌弱的身子顫抖不已,眼神中滿是迷茫和絕望。
王林心裡清楚小尼姑只不過是被淨音誆騙來的苦命人,抿了抿嘴,退後兩步,向馬順深深一揖。
“馬指揮,這小尼姑只不過是個孩子,她與今日之事無關,何不尋了她的家人,放她回去吧。”
一聽王林的話,小尼姑無神的雙眼霎時閃爍著光芒,撲通一聲便跪倒在地,帶起嘩啦啦的鐵鏈聲,含著哭音道:“多謝官爺,多謝官爺。”
既是個沒什麼油水的小尼姑,又有王林出言求情,馬順也樂得送個順水人情,扭頭吩咐身旁的校尉道:“都傻了?沒聽見王千戶的話?還不快將人放了。”
“是!”校尉領命,將小尼姑手腳的鐐銬撤下。
又向王林連聲道謝後,小尼姑被校尉帶上馬背,往她家人所在的地方馳去。
怔怔地看著遠去的馬匹,半晌後,王林搖了搖頭。
小尼姑恢復了自由身,可他卻依舊身陷苦澀之中而難以自拔。
馬順不知王林心中所想,只用力地拍了拍王林的肩膀,眼睛卻往王林的身後看去。
見馬順似乎在搜尋著什麼,王林詫異地問道:“馬指揮可是在尋什麼人?”
馬順陡然驚覺,旋即笑容滿面地打趣道:“二公子獨自凱旋而歸,卻忘了將麾下校尉帶回咸宜坊,難道怕被打擾了好事?以後二公子大喜的時候,可別忘了本官吶。”
聽馬順提及婚事,王林雖然心中難受,卻未表露出來,只強笑道:“馬指揮對卑職如此大恩,卑職沒齒難忘。諸位弟兄也為卑職的事而操勞一整天,還請馬指揮代卑職向諸位弟兄道聲謝。”
“哈哈,好說好說。”
馬順嘴裡哈哈大笑著翻身上馬,帶領聚集於此的數百錦衣衛官校離開了咸宜坊。
喧鬧的巷子口又恢復了往日的林靜,只留下張顯、毛傑、王能三人還站在原地
張顯二人方才也得了訊息趕來咸宜坊等候王林,見王林神色似乎不大好,也就知趣的沒詢問緣由。
毛傑遲疑了片刻,上前拱了拱手。
“為兄得了訊息,見過馬指揮後,便快馬趕來此處,雖然沒幫上太多忙,可得知許姑娘平安,我們也就安心了。只是……”
說到這兒,毛傑頓了頓,突然嘆了口氣。
“哎。為兄當年也在大同府遇著一人,那時還以為能夠順利成婚。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些事由不得你我吶。”
說罷,毛傑重重地拍了拍王林的肩膀,便與張顯告辭離去。
空空蕩蕩的巷子裡,馬蹄聲迴盪著,好一會兒方消失不見。
回味著毛傑安慰的話,王林呆在原地,久久也不願轉身。
看著王林單薄的背影,龐玉亦輕手輕腳爬下馬車,生怕驚擾了二公子。
他原本打算跟隨王林回到咸宜坊,再將得到的訊息與王林和盤托出。
可見王林心情沉重,龐玉也不忍今日再叨擾他。
打跳下馬車後,他的心便良久未平靜下來。
他一眼便看出王林對待許姑娘的真心,也能感受到王林對麾下校尉的謙和。
王林身為司禮監掌印的侄兒,還能如此真誠待人,讓他是倍感佩服,也愈加相信王林會願意幫他。
想著報仇的日子日漸臨近,龐玉心中不禁激動起來,定了定神,上前道:“千戶請保重,這便告辭了。”
王林緩緩點頭,感受著龐玉的好意,輕輕回了句:“好!”
馬車外的一切,許玉兒透過車窗看得極為真切。
在這一瞬間,許玉兒突然明白了許多,玉手無力地滑落下來。
但即便萬分震驚,她卻清楚王林的身影早已深埋於心,讓她怎麼割捨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