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王林如平日般敲打著許宅大門。
好半晌，宅子裡依舊無人回應。
換作往日，許家的老家僕便會巴巴地趕來開門，待發現是自己這慣來蹭飯的主，便會帶著幾分不滿和無奈，將自己迎進去。
而後自己會與許老頭高談闊論一番，順道求他教習書法。
即便最後聽不到老頭兒那孫女的笑聲，也能撈到頓可口的飽飯。
可自己僅僅數日未來，怎的便宅中無人？莫不是許老頭搬去別處了？
王林一拍腦門，便欲四處打聽。
忽然，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瘦弱的小丫鬟探出半個身子來。
王林剛想喊一聲，小丫鬟眼尖，已瞧見王林，又“唰”地躲了回去。
“砰！”裝飾著大銅環的木門重重闔上。
王林摸了摸鼻子，哭笑不得。
孃的，怎麼許家下人都這般不待見自己，自己好歹也是錦衣衛千戶，看起來便如此不堪？
王林乘興而來，卻老老實實吃了個閉門羹，只得垂頭訕訕往回走。
不料身後開門聲再起。
少女探出頭來，見是王林，俏臉微紅，似乎有些驚訝。
王林驀然回頭。
如瀑布般的秀髮下，眼睛清澈如水，臉蛋晶瑩白嫩，更有那藏不住的一抹嬌羞。
哪怕曾見過數回，王林心中仍不禁讚歎道：好一個恬靜的女孩兒！
心間驟然有股顫動的感覺。
可再想多看一眼，佳人忽而關門而去，只留下風中淡淡的幽香。
王林愣怔了許久，笑容僵在臉上，漸漸消逝。
想起這一年來的點點滴滴，王林突然苦笑著搖了搖頭，繼續往回走。
去歲年節，他如平日般與許老頭兒在書房高談闊論，卻驚訝地發現探出屏風後的小腦袋。
那被人發現做錯事時的嬌羞與薄怒，讓王林如中毒般，再也忘不掉。
從此，王林瞅著機會便來許宅，只想再看少女一眼。
可惜，一年多來，王林倒是見過少女數次，但至今只聽說她的小名，卻談不上說幾句話。
王林心中突然有些傷感：自己瞞著真實身份，方能與許老頭談天說地。
如今自己升任錦衣衛千戶，事務日漸繁多，總會有露出破綻的那天。
似許彬這等進士出身的老翰林，對內官與廠衛有著天然的敵視，但自己不僅是司禮監掌印的親侄兒，還身為錦衣衛千戶。
可以料定，許老頭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將孫女許給自己。
況且不知能否安然渡過六年後的危局。
哎，可別誤了人家！
也許這一年多來，只不過是徒增煩惱。
罷了，明日便搬回叔父的府邸！
王林暗暗下定決心，往前挪的腳步卻異常沉重。
“王公子！”身後突然傳來輕呼聲。
再次回頭，王林竟發現方才躲回去的小丫鬟正在喚自己。
“王公子！”
見王林還在發愣，小丫鬟眉頭微皺，似乎有些焦急。
“哼！”小丫鬟微瞪了王林一眼，憤憤地道：“呆子！”
“啊！”王林莫名其妙地摸了摸鼻子，不知小姑娘突然惡語相向，是何緣由。
看著王林呆頭呆腦的模樣，小丫鬟不禁叉腰怒道：“叫你進來呢，耳朵聾了？”
說罷，扭身進了宅子。
“叫我進去？”
王林嘴裡輕聲自語。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雙腳卻不聽使喚地往許宅院門走去。
進得院門，王林發現小丫鬟已經氣鼓鼓地等在門口。瞧著王林進來，她板著俏臉便往前走。
王林緊緊跟著，大氣也不敢出。
踏進熟悉的客房，王林陡然發現，屋中竟立著好大的四扇摺疊屏風。
“這不是放在書房的折屏麼，怎的挪到這兒來了？”
小丫鬟見王林驚訝地看過來，不禁揉了揉手腕，沒好氣地道：“要你管？”
“珍珠，不得無禮。”
小丫鬟年紀雖小，卻毫不掩飾對王林的不滿：“小姐，這王公子十足是個呆頭鵝呢。”
“王公子請坐。”屏風後傳來少女的聲音：“小珍珠年幼不懂事，還請王公子不要責怪她。”
“許姑娘哪裡話，方才勞煩珍珠將本公子領到這兒來的，本公子怎會責怪她呢。”
王林聽過少女的聲音，知道她是許老頭的孫女許玉兒。
他心中有些希冀，又有些忐忑，不知許玉兒為何在這裡見他。
滿腹疑問，卻不知從何說起。
房間裡頓時陷入沉寂。
“噗嗤！”屏風後突然傳來銀鈴般的嬌笑聲。
“都說王公子慣會靠著三寸不爛之舌，四處打秋風。怎麼今日卻被小女子嚇住，而不敢言語呢？”
“這……”王林坐在椅上，聽許玉兒這般說話，心中不禁起了幾分好勝的心思。
“許姑娘，我可不是打秋風的無賴子。就拿我講與你祖父的那些話來說，幾百年後，那是得花銀子才能聽的。只不過你祖父賴賬，只拿飯菜糊弄人。”
“那王公子習字讀書，皆師從祖父。以小女子所知，王公子一年來從未出過束脩之銀，莫不是賴賬多日？”
“本公子那個……”
“呵呵，王公子既會如此說笑，便吟詩一首，小女子自會求祖父免去你欠的銀子，如何？”
“那個，那個……”王林倒吸口冷氣，雙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大腿，暗道：這小丫頭片子，嘴巴倒是不饒人。
本來只想著蹭頓飯，沒成想幾句話說完，自己倒成賴賬的主了。
況且明知自己一年前連毛筆字都不會寫，還拿吟詩來捉弄人。
但是，別以為本公子不會吟詩，就不會忽悠你這個未出閣的小姑娘！
“姑娘，本公子不擅吟詩作賦，卻志在為國為民。男兒作的詩再好，既不能獨善其身，又不能安邦立國，何用之有？”
過了數息，屏風後突然傳來許玉兒的嬌喝聲：“你，你這是強詞奪理！”
“呵呵！”王林呵呵笑著道：“非也，非也。男兒當志存高遠，整日吟詩作賦，無病呻吟，只會讓有識之人笑話！”
“依王公子所言，吟詩無用，豈不是也可說文章無用、讀書無用？既如此，本姑娘這便告訴祖父，央他不再教你讀書寫字！”
聽完許玉兒的反問，王林忍不住讚道：好一個有急智的女子！
當朝獨尊儒家，哪怕是王林這樣有底氣的公子哥，也不敢冒著天下文人的唾罵，四處宣揚讀聖賢書無用。
“讀書有用！”王林斬釘截鐵地道：“但是，若寒窗苦讀只為詩，只為文章，可笑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