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時雍坊，王振府邸。
書房內，紫檀木小几上，擺著滿滿的碗碟，還有杯上好龍井。
管家太監躬身候在一旁，瞧著來回踱步的王林。
不忍自家二爺心急，管家太監小聲寬慰道：“二爺，還是先用午飯吧。進宮報信的人打發出去多時，想必老祖爺已知曉二爺在這兒候著。”
“若能回宅，老祖爺肯定不會坐視不管，咱們也無需急這一時。”
王林停下腳步，微微頷首：“嗯，只不知叔父今日會不會回來，若是明日方回，便來不及了。”
“哈哈。”門外突然傳來略微尖細的笑聲。
“小崽子，有啥來不及的？”
王林神情一振，三步並作兩步衝出房門。
“侄兒見過叔父。”
“快起來！叔父前些日子讓你搬回來，小崽子還不肯，這麼快便回心轉意了？”
“叔父！”王林俊臉有點漲紅。
人生大事連八字都還沒一撇呢，可怎麼搬回來。
瞥著王林神情窘迫，王振揮手讓下人退去，便呵呵笑道：“罷了，難得小崽子自個兒上門來，還茶飯不思的。說吧，可有什麼難事？”
“侄兒今日急著見叔父，有兩件事想求叔父拿主意。”
“哦，當真是讓叔父拿主意？”
“當真！”王林裝作鄭重其事地回道，心裡卻暗自好笑：說是請叔父拿主意，實則自己已經下定決心。
想必叔父已經聽出來自己的意思，可他卻藏著掖著不點破，鐵定是想聽自己的理由呢。
見王林如此神情，王振微微一笑，打趣道：“你這小崽子，越來越滑頭。說吧，什麼事能難倒我這鬼精的小侄兒？”
“這第一件事，叔父肯定會幫忙，想必叔父也不想侄兒流落街頭，乞討為生吧。”
“噗！”王振剛抿了口茶，聽王林這麼說，忍不住全噴了出去。
“你這小子，誠心氣叔父不是？想要銀子，自去賬房關領，用得著這般訴苦！我王振的侄兒若敢乞討，仔細打斷狗腿！”
“嘿，還是叔父心疼人。”王林摸了摸鼻子，笑容可掬地道：“侄兒要的不多，也就五萬兩銀子。明日侄兒便去賬房領銀子！”
“啥？五萬兩？”王振聞聽，倒吸了口涼氣。
以前的王林成天喝酒享樂，肆意揮霍，可數年下來，也不過揮霍萬餘兩銀子而已。
現在的王林倒不再胡亂揮霍，可一年多來，這頭回開口要銀子，便是五萬兩！
王振突然覺得剛才的話說得太滿，牙有些疼。
見叔父如此，王林也不詫異，仍舊笑眯眯的樣子。
“叔父，侄兒搬出去之後，成天琢磨著如何做買賣。如今侄兒想到個更穩妥的法子，只可惜沒有本錢。”
“所以此次跟叔父是借銀子。若叔父不放心，侄兒只借一萬兩便好。”
看著王林眼中閃爍的期待，王振心裡是又好氣又好笑。
明明只想著要一萬兩銀子，卻先獅子大張口開出五萬兩的價碼。
今日一個不留神，他便著了這小子的道。
不過，自家侄兒能有如此活泛的想法，他高興還來不及，又怎會生氣。
“小崽子說的什麼話？叔父既讓你去關領，便去吧。不過可得說好了，先拿一萬兩，剩下的四萬兩寄存在叔父這兒。若買賣不成，咱們便打住，明白不。”
“多謝叔父！侄兒得空之時，便來關領，”
成功完成第一個目標，王林不禁眉開眼笑。
這一萬兩銀子，便是為日後票號準備的本錢。雖然以後世的經驗來說，確實寒磣了點。
但他打算以穩妥為先，藉著在錦衣衛當職的機會，徐徐擴大票號的規模，不貪多，不冒進，一萬兩銀子也能勉強支應。
將小侄兒的笑臉看在眼裡，王振心中也不禁生起陣陣暖意。
以前的王林，成功討要銀子後，雖然也會樂開花，但那笑容卻與今天不同。
在王林的眼中，王振看到了侄兒來自心底的感激和振奮，也彷彿看到他自己曾經在宮中邁進每一步時的欣喜。
收起心中的感慨，王振方省起王林還有一事相求，便笑著問道：“別隻顧著高興，沒其他事兒了？”
“額。”自欣喜中回過神來，想到懷中的帖子，王林心下忽而有些忐忑。
雖然料定自己的想法必然能成功，可叔父贊不贊成，卻沒十足的把握。
罷了，無論如何，也得讓叔父同意！
王林暗中打定主意，抬頭看著自家叔父，一字一頓地道：“這第二件事，卻是侄兒今日當職時所遇，侄兒已拿定主意，不論妥與不妥，侄兒都想請叔父成全！”
見此刻王林前所未有的鄭重，王振緩緩收起笑容。
“嗯，說來聽聽。”
將懷中稟貼遞給王振，王林隱去王山大鬧值房的情形，將在東司房當職的其他事，細說了一遍。
“叔父，侄兒想著萬歲爺曾許過一次恩賞，侄兒這回不要官爵俸祿，只求用恩裳換萬歲爺寬恕毛傑的罪過。”
“王林。”王振眯起眼睛，緩緩問道：“為何有如此想法？”
聽叔父不喚自己小名，王林不禁一震，旋即仍舊挺直身子。
“叔父，侄兒知道草草用掉恩賞，十分兒戲。但侄兒卻有不得不用的理由。”
“嗯。”王振嗯了一聲，再未言語。
王林抬頭看著叔父王振，心知他不滿意如此做法，仍倔強地道：“侄兒進入錦衣衛當職，遇見百官之不法事，當敢於上奏朝廷，如此方能使錦衣衛上下信服。”
“毛傑私宿樂婦之事，若皇上當真依例處置，他便會落得丟官為民的下場，這是侄兒不願看到的。以侄兒當下的能耐，只能出此下策。”
聽了王林的話，王振眼睛突然睜開，似乎有些驚訝。
“你為何不願看到毛傑罷職？前些日子，毛傑是因你而降為百戶。”
“毛傑降職為百戶，乃咎由自取。但此人本性並不壞，侄兒手下校尉查訪毛傑一整天，也僅搜出他兩年前的這樁舊事。”
“侄兒今早細細翻看東司房往日查訪之事件，亦能窺得京師諸親軍衛武官之常態。毛傑與其他世襲指揮相較，已十分難能可貴。故侄兒願意用萬歲爺的恩賞，給他一次改過的機會，讓他能留在軍中。”
王林說到這兒，覺得有些口乾舌燥，再次看向叔父王振，卻見他依然紋絲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