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薛潘入了座，管家繼續道。

“老奴就不打擾了，等您看完，估計老爺也快回來了。”

薛潘聞言，不再糾結那畫像的事了，而是低頭看了看書案。

書案上擺滿了各種書信，他隨意的拿起一本來。看了一眼，就嚇得夠嗆。

“啊，這也是我能看的！”

管家笑的更甚了。

“老爺說了，這才是你該好好看的。老奴就不便打擾了，這就下去了，有什麼需要的，姑爺招呼著外面的下人就好。”

邊說這位把下人遞進來的茶點、茶水給薛潘安排好，甚至貼心的開啟了這書房的窗戶。

做完這些，才關門下去，獨留薛潘一人在這書房內。

薛潘摸著這書案上的這些檔案，仔細的觀摩起來。

這一看，就看的汗流浹背啊。

這文案多是戶部和兵部的書信往來，都是賈雨村同期進士，同窗翰林為其抄錄的。

內面的內容，串聯起來就一個事。

那就是汝州大亂。

首先這個事的起因是因為天災，汝州發生了民變。

這種事對於一個國家來說不是大事。

生產力低下，人口眾多，土地又貧瘠，所以哪個月沒點類似的事啊。

可是不知道什麼原因，皇帝走了一步在薛潘看來是昏棋的先手。

那就是，直接釋出詔書要戶部平亂，內容是斬殺叛匪首級一個，賞銀五十兩。

先不說這賞銀過於豐收了，為什麼讓戶部主管這事。

光是這詔書的內容，就很扯淡。

沒等調查呢，在皇帝這就已經把這次因為天災造就的民變給定性了。

那就是造反。

這事交到戶部手裡，他們才不考慮這百姓是造反還是無奈呢，他們最先考慮的是銀子。

聽說‘叛軍’只有兩萬人，算一算也不過是一百萬兩銀子的事，這銀子不多。

可不多是不多，但戶部官員自己知道，戶部的存銀只存在於賬上，實際上銀庫裡的存銀都是木頭裝的。

這時候，你讓戶部官員去張羅銀子，能拿的出來，也不願意拿啊。

想來想去，戶部官員最後決定偷摸告訴兵部下面的將軍，讓他們少報點選殺數。

兵部底下將軍早就和戶部不合，存心想整他們一次。

於是，各種虛報斃敵數。

有的仗都沒打，直接報大捷，然後寫了個數字交上去了。

戶部一看傻眼了，各地將軍交上來的賬單裡，叛匪被擊斃數已經一百萬有餘。

總共流民才兩萬，這哪兒來的一百萬斃敵數，你把整個汝州屠乾淨了也不夠啊。

因次，戶部要求下面的將軍拿人頭來抵賬。

兵部將軍一看也傻了，戰報都是瞎編的，當地鬧起來的流民都已經到處潰逃了，汝州早就沒事了，哪兒來的人頭。

於是將軍們想了想，咱們還是殺老百姓充數吧，抓不著鬧事的，還抓不到老百姓麼。

他們開始到處去殺老百姓，看哪地方老百姓平時就不聽話，就殺哪裡的。

奈何汝州也不是什麼大地方，將軍沒費勁巴拉的也就湊夠了十萬人頭，拿來抵賬。

雖然不夠，可是也意思過去了。

畢竟，這戶部也害怕被深究。

同時，這血腥的舉動，也明確了兵部的意思——我們是不怕事大的。

戶部一看又傻了，你們這拿來的人頭都是我慶朝的韭菜啊，都是黑頭髮黃面板黑眼睛的青壯老百姓。

他們可都是納捐納稅的啊。

一眼看去就不像吃不飽鬧事的人。

這麼大筆的人頭數，皇上要是查起來，將軍和戶部的人頭也得堆裡面。

於是衝突就開始了。

先是戶部找各種由頭，透過關係，拿下了不少兵部的人。

而兵部也不可能束手就擒。

不少戶部在任和致仕的人，都被兵部藉著平亂的引子，用亂軍的名義給滅門了。

其中，甄士隱就是這衝突的受害者。當然，甄家也確實對這事添磚加瓦了。

雙方鬥了幾回合，都損失慘重，受不了了。

於是，戶部的人找了工部的人和兵部的人遞了話。

這人就是賈政。

這賈政是工部員外郎，他老子賈代善也曾做過那王子騰的職務，京營節度使，他在兩面都是說得上話的人。

就這樣，將軍們和戶部代表在賈政的安排下，去麗春院花公款吃喝嫖賭，順帶商量和談。

雙方商定了，戶部對於每個人頭只給20兩銀子，將軍們不要把戶部銀子虧空這事說出去，並簽收個已收到每個人頭50兩足額銀子的賬單。

戶部不追究殺老百姓充數這事，但要將軍們自己籌錢把上繳的人頭弄的像那麼一回事。

這既幫著戶部平了五百萬兩白銀的爛賬，又解決了眼下的紛爭。確實是好事。

但也給戶部弄出了二百萬兩的窟窿。

而將軍們拿到了分給他們的銀子，自己先去吃喝嫖賭，一看剩下來的銀子沒多少了，人頭還沒解決呢，這會已經腐爛了。

於是，將軍們叫來點工部的工匠，把人頭整理，戰報夯實，最後把工匠剁爛了萬事大吉。

工匠忍著惡臭把事辦了，然後也被滅了口，一分錢沒拿到。

丘八們把事都辦了，找將軍要錢，將軍說沒錢，都被老百姓偷走了，找老百姓要，要來的歸自己。

於是丘八們又屠了一波老百姓，從老百姓那裡搶了一波，勉強知足了。

欽差大臣來驗收，看了一地腐爛的人頭，也明白怎麼回事了。

將軍和戶部塞了幾張好不容易湊的銀票給欽差大臣，叮囑他少廢話。

欽差大臣戰戰兢兢地拿了銀票，對皇帝上報了平叛近十萬的功績。

皇帝龍顏大悅，宣佈武德充沛，國威已佈滿四方，靜待萬國來朝，他還要泰山封禪。

順便大擺慶功宴，戶部和將軍們都得到了封賞。

可是，這勝仗打死的都是普通百姓，不是那汝州本地的流民。

這些流民已經順路流竄到南面。

這還不算，他們還夥同倭寇把南安郡王都綁了。

這事現在還瞞著呢。

當然，瞞的是普通百姓，瞞不住皇帝。

於是皇帝暴怒，任由太上皇怎麼阻攔，都沒攔住皇帝把戶部的人上上下下拉出去斬了。

可將軍們卻一點事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