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化,賈時飛,雨村大人已經知道門子背後的人是誰了?
就是那一姓兩國公的賈家。
只是,這事裡面,自家王子騰大人的意思自己清楚,可是賈家這麼幹是為了什麼,自己還不清楚。
於是他直接攤牌了。
“哎,事關人命,蒙皇上隆恩,起復委用,實是重生再造,正當殫心竭力圖報之時啊!”
罷了罷了,既然都到這地步,那就別藏著掖著了,直接說你們賈家要幹嘛吧,我也好提條件。
那葫蘆僧又是嚇唬,又是PUA的,又是捧殺,自然以為自己奏效了。
見賈雨村把曾經的恩情都搬出來了,於是忙道。
“老爺,‘大丈夫相時而動’,又曰‘趨吉避凶者為君子’。咱們得有個既能能報效朝廷,亦且明哲保身的法子啊。”
話雖然沒說的好聽,可是賈雨村卻不以為然。
笑話,若是這麼容易,做官就沒有這麼難了。
他低頭思量了一分,人家已經賣好幫自己把這柺子的身份辦死了,咱們也不能不領情。
薛蟠的死活和自己有甚關係?
於是,賈雨村問道。
“依你怎麼樣?”
那門子見事情有戲,歡天喜地的道。
“老爺,我已想了一個極好的主意在此:老爺只管召回那牢中的衙役,任由那薛大爺走失!”
這門子幹說還不過癮,起身弄那茶水在桌上比比劃劃,很有一副指點江山的味道。
“只要這薛蟠跑了,老爺就虛張聲勢,動文書發籤拿人。“
從薛大爺到薛蟠,門子也是兩句話。
賈雨村眯了迷眼,問了句。
“這跑了還如何能抓到?”
他想問,跑了人犯罪責誰來擔。可門子似乎不在乎這個,而是道。
“原兇自然是拿不來的,原告固是定要將薛家族中及奴僕人等拿幾個來拷問。”
說著,他貼近賈雨村道。
“到時候,小人去一趟薛府,和他家暗中調停一番,讓他全族作保,給那薛蟠報個暴病身亡。
隨即這人用茶水在桌上畫了個法壇。
“到時候,薛家族中及地方上共遞一張保呈,老爺只說善能扶鸞請仙,堂上設下乩壇,令軍民人等只管來看。老爺就說:‘乩仙批了,死者馮淵與薛蟠原因夙孽相逢,今狹路既遇,原應了結。薛蟠今已得了無名之病,被馮魂追索已死。”
門子這話說的賈雨村把眼睛斜了起來。
國公府家委託的這群人,真的是膽大妄為啊。
他們忘了自己之前那次貶謫是因為什麼嗎?
讓清流文人去搞迷信這一套,是最被瞧不起的。
那御史可是能捕風捉影風聞言事的。
賈家過分了。
恰此刻,門外來了一主薄,正是那牢房管事的。站在門外,猛地聽到了裡面的聲音,心中也是暗恨。
“不禿不毒,不毒不禿,轉禿轉毒,轉毒轉禿。這辱了僧名的鬼樂官,為了錢財是鐵最實沒縫的,也要鑽進去。我誓不與他干休。”
薛蟠若是這般跑了,擔責的定然是他這個牢房主薄啊!
而門子對此全然無知,他也不是什麼有見識的人,仗著幾分機靈在事裡是忙前忙後。
見賈雨村不說話,他繼續道。
“這起禍事,皆因柺子張某人而起,柺子人原博愛縣狄林張姓人氏,按法處治,餘不略及。”
“到時候,小人暗中囑託柺子,令其實招。眾人見乩仙批語與柺子相符,餘者自然也都不虛了。”
“如此,薛家有的是錢,老爺斷一千也可,五百也可,與馮家作燒埋之費。那馮家也無甚要緊的人,不過為的是錢,見有了這個銀子,想來也就無話了。老爺細想此計如何?”
這是個好辦法嗎?
當然不是。
這起案件,兩家告官關鍵在錢,馮家要錢的訴求,不是門子所捏造。
家主都死了,宗族奴僕爭相報名,因為大家相信來生和祖宗香火等等,一個人償命,可以得到普通人家一輩子的家產。
一千兩銀子,那可是能買300畝的土地,是一個富戶人家的全部家當。
所以此案馮家人就是選擇要錢!
自己若是依據了馮家訴求進行的斷案,對馮家是公平的,怎麼也說不上包庇薛家。
對宗族械鬥的處理,本來就是這樣的律例。
馮家人應當知道,如果堅持要求償命,肯定也不是薛蟠來償命,薛蟠沒有直接動手,古代宗族械鬥族長不會擔刑責。
殺人償命,這個償字很重要,只要有人來抵命了,就沒有其他賠償了。
想著要錢,那薛家就不能償命。
可這門子說的話裡有話啊。
其一就是,玩弄這起案子的傢伙們,還貼心的照顧了自己的需求,就是給甄家報仇,把柺子給嚴懲。
本朝對人販子的手段是,絞刑或杖一百徒三年。
要知道,是扙刑到八十基本上就被打死了,即使不死直接關在牢裡沒有養傷條件,也必死無疑,等於判了活活打死。
門子騙著柺子實招,誘供後再嚴懲。對此,賈雨村沒有意見。
其二就是,門子的斷案方案,薛蟠的活死人身份算是坐實了,還要了薛蟠族人和地方鄉紳的作保,他想要活過來都難了。
雖然自己也不在意薛家如何,可是這個案子,薛家是被律法所傾向的,而不是馮家。
在買賣糾紛之上,是保護善意第三人和物權優先的。
薛蟠是正常交易,不可能預知柺子還先賣給了馮淵,而且標的與錢款兩清,交易已經完成,沒有變成無效的理由。
下面對馮淵而言,只能是柺子違約問題,柺子要賠錢。馮淵在當時交錢沒有立即帶走丫頭,本身就應當預見到對方有違約的風險。
因此馮淵只能找柺子算賬,讓柺子不光退還購買款項,同時還要賠錢,多賠違約金等。
薛蟠沒有違法的地方,馮淵得先動手動用武力,而且地點還很可能在薛家的家裡,此時馮淵沒有合法理由,糾集人員到薛家動武奪取丫頭。
薛家若不論購買拐賣的人非法,則薛家是合法一方,被別人上門動武搶人,薛家就是可以還擊。
此案是薛家有理的。
馮淵是主動挑事兒的一方,在官府定案上,也是要被多懲罰的一方。
案件中馮淵的家人要銀子不要償命,馮家人很清楚案中所處的律法地位,清楚要銀子才是利益最大化。
若自己按照門子的意思辦了。
往後這案子要是被人找補了出來,那自己可是要頂上一個無能的帽子了。
這可不妥啊!
正當賈雨村準備回絕門子的時候,門外響起了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