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在簷下滴落,天際灰沉一片。
林珙仰著頭,靜靜瞧著屋瓦上潺潺瀉下的雨簾。
他手裡聖旨明黃,少年清風霽月,眉眼冷清。
範府門前奴僕抬起眉眼,悄悄打量著自家府上的姑爺,陛下御賜婚約,林家二公子,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
“公子,這是你的衣衫。”
範若若換上襲白裙,少女雙手捧著外衫,款款從府內邁步出來,她眉眼嬌羞,走到少年身側站立,低著眉眼咬唇將衣衫遞了過去。
林珙輕抬眼皮,他垂眸看向身前少女,她眉眼間的情愫清晰,少年指尖輕輕顫了顫,自若接過外衫。
“若若,”
清冷的嗓音在頭上乍響,範若若心中似貓爪輕輕滑過,少女噙著欣喜抬起眉眼。
少年並不看她,他垂落眼眸,無所適從得摸上外衫。外衫平整柔順,林珙呼吸停了一息。
範若若心中倏然一慌,少女眼神輕閃,她垂下眼眸,緊緊抓著衣袖。
府門後。
柳如玉趴在大門上,側著耳朵仔細得聽著簷下交談。
範思轍撅著屁股,大咧咧躲在門後看著前方的姐姐姐夫,少年神情緊張,眼睛一眨不眨。
他還是覺得這事有點懸。
“別說了,”
範若若急聲打斷了少年即將開口的話語,她目光閃爍,雙眸噙上淚光,少女蒼白了臉驀然抬頭,她無措得看了眼面前的少年,抬起腳步便要逃。
“若若,”
林珙輕聲開口。
少女背對著他,頓在原地。
林珙眼神輕閃,少年煽了煽嘴唇。
“林珙,”
範若若轉身看向少年,她臉上淚水蜿蜒,少女倔強得仰著頭。
“三妻四妾不好嗎?”
少女哭得一抽一噎,她靜靜看著面前的清冷明月。
她可以,將他分享給別人,司理理若是他喜歡,娶了便是,葉靈兒,也可以後院安置。
林珙微微一怔,冷清的眸子裡愕然清清楚楚,少年抿了抿唇。
“你願意嗎?”
他薄唇輕啟,目光落在少女眼睛上。
範若若哭出聲,少女咬著唇,淚眼婆娑得看著少年。
“若若,感情是不能分享的,”
少年靜靜站在原地,他身後雨水墜成明澈琉璃,那人長身玉立,眉眼如畫。
“愛一人,用盡全力,”
林珙眉眼舒緩,他含冰的眉眼裡化成春風,少年噙著笑,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輕聲開口。
“上窮碧落下黃泉,”
“一生一世一雙人。”
範若若小嘴微張,少女怔怔看著面前笑得溫柔的少年,他身後,雲霄雨霽,日光橫劈天際降下,他逆著光,是她日日夜夜放在心口處的模樣。
哥,我以後的夫君若是不能做到只我一人,我此生不嫁。
“陛下那我自會去請罪,對不起。”
少年眉眼淡然,他噙著淺笑,話語鄭重。
他輕輕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範若若驀然抬頭,絞著衣袖的雙手無力垂落,少女怔怔看著那人離去,眼淚無聲流下,林珙,別不要我。
“我願意!”
身後,少女閉上了眼,淚水滴落地面,她揚聲高喊。
林珙眼睫毛輕輕顫動,他施施然朝前走去,並不停留。
“娘啊,這怎麼辦?”
府門後,範思轍倏然起身,蹦向身旁偷看的柳如玉,少年雙手在半空中抖啊抖,他苦著張臉眉頭深深皺起。
少年張了張嘴,囁嚅了些話,終究沒說出口,他大嘆了聲,閉上了眼。
柳如玉捏著錦帕,她呆愣在原地,原來這世上真的有唯一的愛戀。
錦帕在手中無力滑落,柳如玉翻來覆去回想林家二公子方才說來的話語。
上窮碧落下黃泉,
一生一世一雙人。
“完了,這也瘋一個。”
範思轍晃著柳如玉,這都什麼時候了,還發呆,姐都哭成這樣了,誰知道會不會跳河啊,上吊啊。
“陛下,林二公子在午門外跪著。”
皇宮。
慶帝批閱著奏摺,他輕飄飄得抬起眉眼,不徐不緩得開口。
“那就讓他好好跪上一跪。”
侯公公囁嚅了些話,他咬了咬牙,垂首退下了。
慶帝輕瞥了眼匆匆離去的身影,他輕笑一聲。
林珙,不錯。
他合上奏摺,隨手擱在桌案。
慶帝呆愣了瞬,倏然低下眉眼笑開。
若是那林珙真應下了賜婚,他反而看不起。
還是有幾分膽色的,慶帝負手來回踱步。
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抬起頭怔怔看著宮殿上首高高穹頂,這話可不好輕易許下啊。
“上窮碧落下黃泉,”
廣信宮。
李雲睿站在宮殿前,她仰著頭,目光悠遠,懷裡白貓溫順捲縮著身子安睡。
雨後,些許烏雲垂在天際,日光硬生生撕裂烏雲,金光明晃晃,晃得人眼睛都酸了。
她眨了眨眼睛,清冷的薄唇揚起笑,她伸手探向傾灑眼前的日光。
李雲睿歪了歪頭,明亮水眸裡萬般情緒,最後化為垂垂欲落的淚珠,她收回手,怔怔看著空空蕩蕩的手掌。
“一生一世一雙人,”
她乃慶國長公主,一人之下,世間萬物她李雲睿哪個得不到。
“哈哈哈......”
青山。
少女靠坐在書架叢間,她仰著頭,目光無神怔怔得掃向書架各處。
這裡,那裡,還有那,都是那人曾經喜歡呆的位置。
“我今日剛進城,”
“這便想我了麼,海棠。”
海棠朵朵眼睫毛輕輕顫動,她嫌棄得輕笑一聲,低下眉眼,可那人卻上了心頭。
日光蔓過窗臺,灑在腿上,少女眼神輕閃,試探伸出手。
“海棠,”
海棠朵朵抽了抽鼻子,日光下,他靜靜坐在窗前,抬著眉眼,笑著看著她。
討厭。
少女倏然笑開,她直起身子,將手遞給他。
那人如水波般消散,手在日光下無力抓了抓。
“海棠,宮中急傳!”
竹屋前,狼桃叉著腰倚靠在門前,少年皺了皺眉,看著屋內了無生機的少女,他暗歎了聲。
“走吧走吧,許是小師弟的訊息。”
狼桃歪了歪頭,少年思索片刻,死馬當活馬醫,借下小師弟的名號,他放下手,方準備邁步去拉少女。
風“咻”得從眼前刮過,少年張著大嘴,腿頓在半空,他眨了眨眼,怔怔看著面前空空蕩蕩的幾叢書架。
“什麼!截殺?還有城門前侮辱小師弟?”
北齊皇宮。
狼桃抱著胸,上首陛下話語精簡清晰,少年倏然站起身,怎麼可能?他北齊可無人出手,南慶是瘋了嗎?
戰豆豆抿著唇,少年帝王目光淬滿冰霜,她摩挲著指腹不言語。
這般人物,南慶竟捨棄了?
一個私生子,竟這般貴重。
有意思。
“哎,海棠,你幹嘛去?”
狼桃迷茫得看向身畔一聲不吭,起身便走的少女,他急急伸出手去抓,少女頭也不回,雙手已然摸上了開山斧。
戰豆豆輕瞥了眼遠去的身影,她嘴角邊似有似無的淺淡笑意,冷得讓人心顫,少女施施然起身。
“哎,陛下,”
狼桃楞楞得看著陛下一言不發,倏然起身。
北齊暗獄。
昏暗無光的地下牢獄,伸手不見五指。
少女眉眼冷厲,她提著開山斧,靜靜穿行在暗獄中。
鐵牢裡,一道身影懸掛在半空中,一如蛛網上的獵物。那人手腳皆被鐵鏈鎖住,他長髮遮面,看不清面容,隻身上鬆垮外袍破破爛爛打滿了補丁。
幾把鐵鎖重重落下,少女面無表情開著鎖,鎖落了一把又一把,少女不耐煩極了,她手中開山斧飛旋,作勢便要揮下。
身後甬道里腳步聲沉穩,海棠朵朵眉眼未變,她看也不看。
“我來吧,”
身後,戰豆豆快步走上前,她低著眉眼,耐心得開著鎖。
鐵牢裡,陣陣尿騷味辣人眼睛,海棠朵朵一步踏進鐵牢,少女飛身而起,冷光倏然閃現。
“摁!”
費介大聲尖叫,他緩緩抬起頭,渾濁的雙眼古井無波,長髮間隙裡,面前的身影模模糊糊。
身前,冷芒在半空中頓住。
他用力睜開眼,隱隱約約中,門前,北齊小皇帝噙著笑,目光飄忽不定上下打量著自己。
他緩緩轉動頭,他面前少女低著頭,單膝跪在地上,她手裡兩柄斧頭閃著冷光,北齊聖女,海棠朵朵。
費介嘲諷扯了扯嘴角,終日打鷹竟被鷹啄了眼。
那夜,火光滿山,北齊竟這般果斷,重兵圍山,呵,不虧,那麼多條性命換他費介一人,
他還賺了!
費介開懷大笑,他垂落眼眸看向身前眉眼冷厲的北齊聖女,了不起,那些小玩意,呵,了不起。
“今日又要問些什麼?”
費介啐了一口,他費介可死,不可降!
他冷冷看著身前的兩道身影,撇過頭去,慶國許是出兵了,往日可只有沈重那鷹犬來磨他,呵呵,好啊,舍他費介一人,無愧慶國!
“摁!”
無人回應,只有冷光接二連三閃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