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郭保坤求見。”
“帶他過來。”
林珙輕輕抬頭,薄唇勾起笑,自清談後,郭保坤便與他頗為親近。
昨日,聽聞還送了幾條江南鮮活的當季時魚。
他施施然起身,手裡握著的書卷隨意往桌案上一擱。
修長的身影自桌案上落下淺淡的陰影,桌案上攤開的書卷尚留著體溫。
日光穿過雙層雕花鏤空木窗,落在書卷上。
隱隱約約,一行字格外清晰。
顧前不顧後,顧左不顧右。
庭院。
林珙彎著腰,手裡握著一舀水勺,他手腕輕抖,半空中便下起了雨。水滴波光粼粼,打溼下方一叢煙白芍藥。
他挽著袖子,墨髮垂落在胸前,修長白皙的手自腳跟旁的小木桶裡又舀起一勺水。
“林哥!”
郭保坤嘴巴一咧,他高高揮著手臂,遠遠得朝小院東南角澆水種花的玄衣招呼。
林兄真乃雅士詩仙,澆水種花實在是文雅!
郭保坤摺扇在手裡一敲,他目光沉思重重點了點頭,回府後他也栽種些花花草草。
“郭兄,”
林珙輕抬眼皮,嘴角含笑對上郭保坤的目光,隨意得將手裡的水勺往小木桶裡一擱。
他直起身子,看向來人,不慌不忙整理著寬袖。
“林哥,今日天氣甚好,午後梅家那小子詩會,我特地前來跟林哥一道過去。”
梅家詩會?
林珙淡笑不語,他輕瞥了眼庭院裡伺候的林羽。
林羽細微得點動頭。
梅家?
哪個梅家?
“我聽說才女範若若也會去,”
林珙淡然的眼眸微微蕩起漣漪,他輕瞥了眼半蹲著身子打量著他這一叢芍藥的郭保坤。
他大抵知道這梅家了。
馬車裡。
林珙端坐在車廂裡,他嘴角掛著溫和的淺笑,靜靜聽著一旁郭保坤毫無保留的訊息。
梅家,梅執禮,京都府尹。
膝下有一女,與范家的範若若是手帕交。
“那範若若近幾年在京中才女之名日漸顯赫,長得也十分水靈.....”
“林哥,你知道吧?那範府現在當家的柳氏,聽說當年嫁進去,還是範若若點頭後,範建才娶的。”
“那範思轍就一草包,天天擺弄算盤。都在傳範建在外面還有個私生子。”
林珙輕瞥了眼口若懸河的郭保坤,京中的訊息都這麼透明的嗎?
“你說,柳姨娘這個柳氏,國公之女居然下嫁給一個戶部侍郎當填房,還是個妾。”
“我要是有這麼個女兒,我得氣死。”
郭保坤越說越激動,唾沫飛濺。
林珙不留痕跡得向著車廂裡退了退。
柳如玉後期在範閒大婚時被請上了主位。
據說當場淚灑喜堂。
柳氏堂妹宮中宜貴嬪知道後,大手一揮,送了些許賞賜感謝範閒。
一個高門貴女,口口聲聲說“老孃願意,”
實際上生下範建唯一兒子後十數年,還是個姨娘。
“二公子,梅府到了。”
林珙微閉的眼睛,緩緩睜開。
“林哥,我先下去看看。”
林珙點了點頭。
這郭保坤毫無心眼,對著他竟敢扯範建的八卦,那禮部尚書郭攸之怕是喜憂參半。
“郭保坤!”
車簾外,一聲響亮的呵斥聲帶著說話人的怒氣憑空炸響。
“範思轍,”
林珙垂落的眼眸抬起,淡然的眉眼間滿是玩味的笑。
他靜靜坐在車廂裡,聽著車簾外的唇齒針峰。
“範思轍,這是詩會,你聽得懂嗎?你就來了。”
郭保坤不屑得瞥了眼遠處穿金帶銀的守財奴,這打扮是把身家都掛在身上了。
權貴子弟裡的敗類。
文不成,武不就。
粗鄙的很。
“郭保坤,你說誰聽不懂?”
範思轍通紅著臉,這郭保坤一點面子都不給他留,這老多人。
他單手叉腰,無理也硬三分,老范家的臉可不能丟他身上。
只要他打死不認。
“範思轍,京中誰人不知你範思轍只擺弄金銀。要我說,我是你現在就回家,免得等會尷尬。”
“這是詩會,不是你家庫房。”
“郭保坤你信不信我今兒揍死你!”
“範思轍,這是京都,京都府尹梅大人的府邸門口,你動一個我看看!”
郭保坤輕瞧了眼挽著袖子作勢要動手的範思轍,這範思轍別看他嘴巴硬,他全身上下也就嘴巴硬了。
範若若在一旁攔著,她輕瞥了眼直腸子的範思轍,眼神落在面前稱得上囂張的郭保坤身上。
她眼神深沉,姣好白淨的臉上勾起笑,朗聲對著郭保坤遙遙一見禮:
“郭公子,我聽聞禮部尚書之子郭公子任職宮中編撰,”
“時常伺候在太子殿下身側。”
“早就想見見郭公子風貌,今日得見果真是一表人才,君子風骨。”
“呵呵呵。”
府門前,早就聚集了一幫權貴子弟,進出梅府。
此時,貴女捂著嘴笑,公子駐足低聲議論。
“二公子,”
林珙伸出手掀起車簾,他微微彎腰,施施然從車廂裡走出。
“是二公子,”
“二公子竟也來了,”
“二公子不是一向不出席詩會的嗎?”
林珙視若無睹,他輕抬腳步,施施然在郭保坤身旁站立。
“林哥,”
郭保坤瞪了眼范家的人,這範若若說些什麼,不要以為他聽不懂,旁邊的人都在笑話他。
他看了看身旁站立的淡然玄衣,頓時挺胸抬頭,神采飛揚。
一個才女,哼,我身邊的可是詩仙!
林珙點了點頭,他看也不看范家的人,對著郭保坤淡淡開口。
“走吧,熱。”
他丟下話,抬起腳徑直向梅府門口走去。
郭保坤一愣,林哥不幫他出頭啊,也對,區區一個牙尖嘴利的女子,哼,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他思索幾息,餘光裡瞥見不遠處面色不虞的範若若和她身邊呆愣的範思轍。
郭保坤冷哼一聲,摺扇一張,輕搖著扇子大搖大擺朝著林珙追去。
四周,圍著的人群也散了,三三兩兩朝著梅府走去。
範若若沉著眸子,她眉頭皺起,冷冷瞧著梅府內遠去的矜貴背影。
“我們也走吧。”
她輕瞥了眼傻乎乎的範思轍,率先抬起腳步向梅府走去。
那二公子,雖然沒說什麼,但就是因為他沒說什麼,比說什麼都高明。
她陰陽郭保坤不堪,更是不配在太子身前伺候。
這二公子全程不瞧她,舉重若輕三個字解了郭保坤的難堪。
還隱隱將她逼至牙尖嘴利,編排太子的地步。
林珙慢條斯理得跟在梅府奴僕身後,他嘴角含笑,自府裡穿行的一眾貴女子弟偷偷打量的目光下似閒庭散步。
“林哥,等等我,”
林珙含笑的眉眼染上幾分真心,他停下腳步,站在迴廊下靜靜瞧著郭保坤小跑走近。
庭中花草朦朧,流水金鱗,清風習習,林珙仰著頭輕瞥了眼飛簷斗拱外的日光明亮。
“林珙。”
迴廊轉角處,範若若怔怔瞧著遠處的玄衣翩躚,男子含笑的側臉似歲月靜好。
她輕輕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