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關鍵先生

哥布林洞窟，20層。

「你是石錘兄弟會派駐到南風小鎮的首席法師，你被聖女安妮‘邀請’一同前往地底世界，她識破了你的虛假，你命不久矣。」

“還不打算說實話麼？小朋友。”

小乖看著眼前的聖女，她身著潔白的聖袍，頭戴橄欖花環，腰間別著一把匕首，五官精美得如同雕塑，確實，非常漂亮。

“我……真的不知道希恩大師去了哪裡，我是新被派駐到南風鎮的。”

安妮扯了扯手上的繩索，小乖的手腕頓時被拉得血肉模糊，這根荊棘繩索捆縛著他的雙手，讓他被聖女牢牢掌握，動彈不得。

“石錘兄弟會讓一個不入流的貨色擔任首席法師？”

“我沒有撒謊，聖女冕下，我知道我的能力還不足以擔任首席法師，但是……”

一時之間，小乖還真沒法回答，他只能說：

“但是希恩大師已經不在了。”

——天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小乖的事件資訊與上面兩組人又有不同。

他這裡清楚明白的寫著，聖女安妮才是南風小鎮屠殺案的罪魁禍首，她殺死了所有人，綁了小乖，前往哥布林洞窟。

至於為什麼綁小乖？

因為他，原本，應該是「首席法師希恩」。

從甦醒到現在，小乖和安妮聊了聊，旁敲側擊，大體上搞清楚了一些事：

聖女安妮和法師希恩，是同謀，他們約好了要一起到地下最深處，做什麼事。

但是希恩失蹤了，新的首席法師變成了小乖。

可為什麼會這樣，事件資訊完全沒提。

小乖想了又想，覺得，那位希恩法師，很可能是個輪迴者，是F2小隊曾經的成員。

隊長講過這樣一件事情：

隊伍的世界圖鑑與事件進度，以隊伍中最高者為準，全隊共享。

這句話聽起來簡單，實際上還蠻複雜的，因為在無限世界中，會因為陣亡發生隊伍成員更迭，每個人經歷的場次不同，進度也不同。

所以，當隊伍進入一個世界，如果隊伍中有成員存在這個世界的進度時，會直接讀取這個進度，這一場的《聖光背叛了我》就是這樣——此時此刻，全隊成員在事實上共享了這個進度。

這個進度，大機率是隊長的，當F2小隊降臨這個世界時，已經完成了進度共享，所以，假設哪一天隊長死了，F2小隊的成員也將延續這個進度，而那些隊長雖然有進度，卻沒有完成共享的世界，將重置歸零，再次進入時，是個全新的世界。

這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好是因為共享高階進度，會讓隊伍的新成員接觸到高階事件，獲得高階獎勵。

不好是因為之前已經完成的進度新成員無法重溫，某些在特定事件才能獲得的特殊獎勵，將不復存在。

以及，共享進度，必然導致新成員對此前的‘故事’一無所知，需要由資深者現身說法。

當時隊員都讓威克李講講以前的故事，威克李只是淡淡說了句：

“太多了，講不完，遇到再說吧。”

不過他當時額外提到了一件事，就是在某些情況下，會出現惡性進度，甚至是死進度。

他以暗黑西遊舉例，說是如果我們下次進入夢境花果山，我們是不是和水簾洞、水髒洞有良好的關係？

對啊，因為我們的聲望崇拜了。

那為什麼我們的聲望崇拜？

因為白持。

可如果，在下一次進入夢境花果山時，白持已經死了呢？

這話把所有人問住了。

F2小隊擁有水簾洞與水髒洞的聲望，不如說，是白持擁有聲望，如果他不在了，F2小隊或許還能和這兩大勢力保持友善關係，但絕對比不上白親自出面的效果。

隊長當時是這麼說的：“你們都知道事件的進階獎勵是個獎勵池，根據每個人的貢獻獲得不同的配額，但有時，會出現某個人獲得壓倒性高比例配額的情況，在這種時候，這個事件與其說是隊伍事件，倒不如說是他自己的個人事件，雖然獎勵拿到了手，隊伍成員有時也能分享這些獎勵，可事件進度是與這個關鍵先生繫結的，事件npc不認隊伍，只認某個特定的人，一旦這個人出了問題，呵呵……”

“總之，徹底攻略一個世界，是極其困難的事情，因為有時一個人的死亡，會導致全隊功虧一簣，徹底死檔。”

……

小乖認為，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F2小隊在之前的事件中存在法師希恩，他與聖女安妮建立了某種合作關係，這一場的開局，應該是希恩與安妮在一起的，可這個人沒了……

主神就任性的把我頂了上去，可安妮不認我啊，她只認希恩！

而且，看她的樣子，她認為是我把希恩給搞不見了，這已經不是斷掉安妮這條人物關係的問題了，這是惡性進度！她成敵人了！

“不說？哼哼。”安妮冷笑一聲，“山德魯大師會讓你開口的。”

小乖倒是想說點什麼，可他沒法說！

在他的事件資訊裡明確提到了：「聖女屠戮全鎮，將兇手偽裝為地下世界的黑暗生物，並向石錘兄弟會發出了虛假的求援……」

這裡面的資訊量太大了，他又缺乏情報，怎麼開口？

跟她說我是希恩法師的親信，是他讓我留在南風小鎮等你——可我該如何讓她相信我？希恩法師長什麼樣我都不知道，更不要說他們之間的關係，是朋友？還是利益同盟？

他只能裝傻，一口咬死自己是新派駐的首席法師，可問題是有這麼弱的首席法師麼？

你到底有什麼價值讓石錘兄弟會把你派駐到這裡？

他甚至連石錘兄弟會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可就讓她這麼把自己牽著往下走也不是辦法，看她的意思是想讓我‘開口說真相’，想審訊我？

凶多吉少啊。

但主神，絕不會把人放進必死的境地，很快，轉機來了。

就在兩人穿過黑暗的地下通道，抵達21層的入口時，後方，傳來了呼喚：

“聖女冕下！”

兩人回頭一看，那是個身披重甲的武士，小乖從事件資訊裡看到過他的名字，但真正親眼見到時，眼前浮現了更多資訊：

【洛薩·聖光之錘（南風小鎮首席武士）★★★★】

-聖女安妮選擇在今天動手，是因為她知道洛薩會前往聖城述職，但遺憾的是，他因為某些緣故，提前折返了。

-洛薩第一個收到虛假求救資訊的人。

洛薩看到安妮，滿眼喜悅，但很快，困惑之色浮上臉頰，因為聖女冕下的身邊，並沒有，任何黑暗生物。

“洛薩爵士！”

安妮也是一‘喜’，然後小乖感覺到捆縛住自己雙手的荊棘鎖鏈鬆開了——聖女的眼神一凜，荊棘長鞭抽向武士！

她竟然偷襲！

是了，假如這是個見不得光的陰謀，那麼所有知情者都得死，洛薩追到這裡，安妮就得殺他滅口！

洛薩猝不及防，但作為首席武士，他還是接下了這一鞭。

“聖女冕下，你怎麼……”

兩人打了起來。

小乖在一旁看著，腦子迅速轉動。

我該怎麼辦？

幫誰？

表面上看，我應該幫洛薩，因為安妮同樣也要滅我的口——不，不是的。

她如果要殺我，早就可以殺，她之所以把我留到現在，是因為她也拿不準我到底是誰，她想搞清楚我和希恩法師有沒有關係，是什麼關係。

在有最終答案之前，她不會殺我。

這才是重點，「淪陷的聖女」有一長串的前置事件，而希恩法師，是這個事件鏈中的關鍵角色，現在這個人不存在了，如果我在這裡對安妮出手，就是明確坐實我‘是敵非友’。

這，才是真正的死檔。

如果我能證明我與希恩法師之間的關係，取代他的角色，才能繼承隊伍的遺產……

等等，我為什麼要關心隊伍遺產的問題？

現在幫洛薩搞定這個虛偽的聖女，讓他帶著我逃出去才是最重要的吧？——聖女事件的要求就是把安妮帶回去，我只要能做到這件事，那麼我就是絕對的貢獻者，那個一萬分加上一堆憑證的獎勵池就都是我的。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想起了隊長在聊到‘關鍵先生’時說過的幾句話：

“有的時候，我們為了推進事件進度，取信事件npc，會對某個人作出資源傾斜，甚至是，放棄一些自己本可以到手的獎勵，這就是關鍵先生。”

“關鍵先生是一種權力，因為兌換憑證是無法交易的，只能自己使用，所以我們鼓勵隊員在關鍵先生這個問題上競爭，但關鍵先生也是一種義務，因為沒人能靠自己推動事件，這樣也沒有效率，所以關鍵先生，往往會拿出大部分積分回饋隊友……”

“但無論是關鍵先生的回饋，還是為關鍵先生的犧牲，本質上，都是投資未來，不懂得展望未來的隊伍，是沒有未來的。”

有那麼一瞬間，小乖想到了那個自己連聽都沒聽說過的希恩法師。

他為了和這位聖女建立良好關係，將事件推動到此，一定付出了不少努力吧，還有他的隊友，曾存在於F2小隊的許多人，他們在暗中幫助他達成了目標，而聖女小姐，只認希恩，根本不知道其他人。

我現在要是跳反聖女，就等於這幫人的努力全沒了，這個進度直接爛掉了。

不管了，先跑！

小乖扭頭就朝著21層跑去，打起來的兩人已經堵住了來路，現在只能向下。

至於這個聖女事件到底怎麼辦？

那是我能做決定的事情？

我擔不起這麼大的責任！

-----------------

哥布林，似乎無論在哪種魔法世界中，都是食物鏈底端的生物。

確實如此。

在敲定向上的方案後，傅卿三人跳起來迅速突突了那群哥布林。

它們很弱，即便沒有武器，一個成年壯漢也能隨便打上五個十個，所以這個商隊到底是怎麼被抓進來的？

哦，是了，事件資訊裡寫得很清楚，不是哥布林，是黑暗生物。

傅卿看著給商隊鬆綁，打掃戰場的兩人，若有所思。

馬正元來自一個低魔海洋世界，那裡有許多海中魔獸。

而羅威，據他自己說，他是個現代科技世界的老兵，一個老士官長，那會兒小乖還特地問了句，你有沒有打過仗啊？

他說沒有，他的世界很和平。

而傅卿，他的世界不和平——至少在他成為終產者之前，不和平。

他很清楚什麼是殺戮。

為了食物和自保，與海中魔獸對抗，殺死它們。

為了完成維和任務，演習、訓練……

這些，都是‘殺’，但都不是真正的‘殺戮’。

這倆傢伙下起手來太乾淨利落，完事之後起色如常雲淡風輕，甚至還有說有笑……這是嫻熟的殺戮者。

與他們自述的經歷稍有出入……不過想想也是，我也沒說實話，我只是告訴他們，我超級有錢。

誰還能沒點兒秘密呢？

……

“諸位，我們現在暫時脫困，但這裡還不安全，得儘快出去，諸位不必擔心，我們肯定能逃出生天，大夥都跟緊，千萬不要掉隊，沒受傷的扶一下受傷的……”

傅卿作為老闆，對商隊的腳伕們訓了一番話，給他們打氣，安撫他們的情緒。

然後三人就領著這群人朝上走，在走到9層的入口時，又遇到了一群哥布林，裝備比先前那些好很多，至少有武器了。

但還是不夠看，很快被三人解決，腳伕們繳獲了武器，心中有了底氣，面露喜色。

然後到了8層入口，這裡是一地的哥布林屍體。

傅卿檢查了屍體，是冷兵器，某種劍一類的東西，全都是一擊斃命。

“有人下去了？”羅威問，“會不會是白持他們？”

“他們沒人使劍，我覺得，可能是那個洛薩。”

“那為什麼我們沒遇上？”

“地圖上標得很清楚，這裡錯綜複雜，有很多出入口，走吧，這地方很不對勁……”

就在這時，另一側的通道傳來了尖利的鳴叫聲。

幾隻人頭鷹身，前胸鼓鼓的生物撲稜著翅膀，飛了過來。

羅威舉槍就要射，傅卿一把拉住了他，然後發出了非常高亢，非常淒厲的慘叫：

“啊啊啊！！！”

“是魔物，快跑啊啊啊啊！！！”

“救命！！！”

接著他拽上兩名隊友就衝進了四通八達的地下通道。

“你跑什麼？”羅威問。

“這裡絕不是普通的哥布林洞窟，鷹身女妖不可能和哥布林共居。”

“鷹身女妖？那是什麼？”

“一言難盡，我等會兒跟你說，總之，這下面很可能有一個地底世界的入口。”

“地底世界？——那也沒必要跑啊，它們就幾隻，我們可以對付。”

“我怕打起來引來其它的東西，如果這下面真有一個地底世界，而且還有人已經殺下去了，那恐怕已經有東西被驚動了，這裡很快，就不是哥布林洞窟了。”

博學者真的了不起，雖然不知道‘前情提要’，但他光從周圍的環境和生物，就瞭解了情況。

“可光跑也不是辦法，它們一直追怎麼辦？這上面還有7層，老爺子你體力夠嗎？”

“誰說，它們會一直追我們？”

羅威愣住了，他回頭看了一眼驚散的人群，是的，傅卿那一聲驚慌失措的慘叫，徹底嚇破了所有人的膽，現在腳伕們都在拼命往上跑。

所以他才第一時間拉著我們跑路，因為這麼黑暗的地窟，一眨眼就跑沒影了，如果老闆和他的護衛不見了，場面，必然一團亂。

他確實是合格的地下走私商。

冷血、狡猾、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