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剛剛降臨，整個長樂坊街道兩旁已經點起了華燈。
建水樓在長樂坊的流雲河畔，樓高三層。
一樓是大堂，二樓三樓則是雅間，可以單獨點姑娘進去唱曲兒。
建水樓是清水樓，大部分時間只能聽曲兒，而且雅間裡連床都沒有，但是這裡的人流量依舊不少。
因為這裡的酒水很出名：桂花釀。
桂花釀的味道甘甜，再加上他們建水樓特製的冰塊放入其中，味道就更好了。
度數不高，讓人微醺，喜歡這種感覺的人不在少數。
陳平生跟文能武走進大堂的時候，佟昭文跟朱新莊還有他們手底下的人已經到了。
冉景厚跟他手底下的人也都到了。
他們坐在大堂的一角，看到陳平生進來，他們立馬站了起來。
陳平生沒想到他們來得這麼早，他臉上帶笑快步走了過去：“你們怎麼來的這麼早啊。”
冉景厚笑道：“陳兄，你可算來了，都等你好久了。”
佟昭文也笑道：“是啊，弟兄們酒菜都點好了，就等您了。”
朱新莊：“老大，你快點坐啊，馬上菜就涼了。哎？這位是誰啊？文、文、文大少？”
除了佟昭文跟朱新莊，他們都不認識文能武，陳平生笑著給他們介紹了一下。
隨後他又跟文能武介紹了一下手底下的弟兄，一行人說了會兒客套的話之後，一一落座。
後面得知文能武是雲州知州文以正的兒子之後，他們就更加客套了。
就連冉景厚都上前敬了兩杯。
推杯換盞間，夜有些深了。
文大少喝的有些多，已經有些醉了。
佟昭文端著酒杯湊到文能武身旁：“文兄，我有個問題請教你。”
文能武搓了搓臉朝他笑道：“佟總旗但說無妨。”
佟昭文笑道：“你跟我們百戶是朋友，怎麼卻稱我做總旗？再者來說，咱們都是清豐縣人，還是老鄉呢，文兄若是不嫌棄，叫我一聲佟兄弟可好？”
文能武笑道：“好！佟兄弟！”
佟昭文將酒杯遞給文能武，文能武一飲而盡。
他放下酒杯：“佟兄弟有什麼想問的，直說，我絕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佟昭文笑道：“文兄，之前在清豐縣便一直聽著你跟我們百戶大人的風流韻事，我就一直很好奇咱們百戶大人喜歡什麼樣的姑娘，他跟你每次去嫖宿的時候都點什麼樣的啊？前面大的？還是小的？身段好的？還是平的？模樣嬌俏的？還是可愛的？”
文能武愣了一下，他的眼神有些迷離：“你等我緩緩，你這問的有點多。”
佟昭文笑了笑：“不著急，不著急。”
他之所以打聽這個，主要是因為、他也有個待嫁的妹妹。
文能武想了想：“我跟陳兄從未一起嫖宿過，所以我不知道。”
佟昭文愣了一下，隨後笑了起來：“文兄莫要開玩笑可好？清豐縣誰不知道你們倆……”
看著文能武認真的表情，佟昭文皺著眉頭：“文兄所言當真？”
文能武點了點頭：“若有一句欺瞞，讓我天打雷劈。”
佟昭文趕忙道：“文兄莫要說這樣的話……”
文能武笑了笑：“我說的實話，便是發誓又有什麼？”
佟昭文笑道：“說的也是。”
他心中暗暗想著：看來以前大家對老大的瞭解都太片面了啊！
他看了看文能武：嗯，肯定是文大少的風評太差，所以連累了老大。
他笑了起來：有時間一定要好好跟兄弟們說說，老大的人品、順便跟自家妹妹說說。
“嗯，就這麼決定了！”
下一刻，他就聽到陳平生高聲道：“老鴇，把你們這兒胸脯最大的姑娘喊過來，陪我們喝酒！”
佟昭文愣了一下：“喜歡胸大的？”
他看向文能武，文能武的表情已經有些不清醒了。
又聽陳平生高聲道：“還有腿長的，長得白的，模樣也不能醜了，爺有的是銀子！”
佟昭文皺著眉頭看著趴在桌子上的文大少：
“我剛剛竟然會相信他的話？”
“我剛剛為什麼會相信他的話啊？”
“我怎麼跟老朱一樣蠢啊！”
朱新莊湊了過來：“老佟，你嘀嘀咕咕唸叨什麼呢？來，喝酒。”
佟昭文默默端起酒杯，暗自決定絕不介紹自己的妹妹給陳平生。
今晚的陳平生著實很開心，他也很放得開。
當然，叫的那些姑娘不是給自己的。
手底下的兄弟們剛剛幾乎經歷了一場生死劫難，現在要的就是發洩，肆無忌憚的發洩。
所以在得知建水樓這裡不但能聽曲、喝酒，還能點姑娘陪酒的時候，陳平生便吆喝了起來。
現在大家夥兒都喝的差不多了，沒姑娘陪著，怎麼能繼續下去呢？
今夜，註定是要不醉不歸的！
十幾位姑娘邁著蓮步緩緩過來，陳平生有些後悔了。
“他奶奶的，叫多了，今兒晚上該讓文大少請客的。”
他看著趴在桌子上的文大少，快步走了過去。
看到佟昭文跟朱新莊正喝酒，他笑了笑：“你們怎麼湊到這兒來了？”
佟昭文笑了笑：“這位文大少不是咱們老鄉嘛，過來聊聊。”
朱新莊笑道：“都給人家聊倒了。”
陳平生笑道：“是啊，都聊倒了。”
他輕輕推了推文能武的胳膊：“文兄，醒醒，來，再喝兩杯。”
文能武沒有動靜。
陳平生笑道：“有姑娘陪著，身段模樣絕佳的姑娘……”
文能武起身：“哪呢哪呢？”
看到那十幾位姑娘的時候，文能武的眼神都快拉絲了。
陳平生笑了笑：“能不能勾搭上，看你自己了。”
文能武笑了起來：“陳兄，下次我請！”
陳平生點頭：“好的，文兄。”
佟昭文暗暗嘆氣：他媽的，老子被這紈絝耍了。
朱新莊一臉憨笑：“老佟，你想什麼呢？怎麼心不在焉的，喝酒，喝酒啊！”
姑娘們陪著落座，場間再度變得熱鬧起來。
這裡新買的酒水，那些姑娘是有賞賜的，所以她們極為熱情。
“這位爺，別光顧著摸啊，您倒是喝啊。”
“是啊，我看您就像英雄，肯定千杯不倒的吧？來來來，再喝一壺！”
“呦呦呦，這麼多一口就喝了？官人，好生勇猛，奴家好喜歡啊。”
……
不知不覺間，又是二十幾個酒罈空了。
陳平生看著兩個姑娘扶著文大少出門，登時愣了一下。
文能武這廝還回過頭朝自己笑了笑。
陳平生眉頭微皺：“他奶奶的，這都能讓他勾搭上，不是說這裡的姑娘賣藝不賣身嗎？”
冉景厚坐在陳平生的身旁，他笑了笑：“不給錢，不就不算買了？”
陳平生搖頭苦笑：“我這位文兄弟，白嫖的功夫真是越來越爐火純青了。”
冉景厚笑道：“這也是一種本事，改天我一定要抽時間去拜訪一下……”
陳平生心中微動：是啊，他也應該去拜訪一下，澹臺姑娘的想法，他有些捉摸不透，到時候問問文大少，順便跟他取取經。
如果文大少的手段真的出神入化的話、那就給它編纂成書，說不定還能大賣！另外，名字叫什麼呢？
陳平生眉頭微皺，過了一會兒才慢慢舒展：就叫《如何在青樓裡免費進進出出》吧。
冉景厚看著陳平生舉起酒杯：“陳兄，笑什麼呢？”
陳平生搖了搖頭：“沒什麼，來，喝！”
……
時間就像三四十歲的寡婦，總是急不可耐。
子時已到，建水樓裡依舊熱鬧非凡。
然而隨著一聲鑼響，建水樓瞬間變得安靜下來。
因為瑞仙姑娘出來了。
瑞仙姑娘是建水樓的頭牌，不管是模樣還是身段都是極佳的。
而且她的聲音極為動聽，她唱的曲子婉轉勾人。
瑞仙姑娘每晚只唱三首曲子，都是在夜半時分。
許多慕名卻囊中羞澀的，甚至夜裡偷偷躲在建水樓外面聽牆根。
瑞仙姑娘抱著琵琶坐在凳子上，隨著琵琶聲響起，她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場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過去。
陳平生眉頭緊緊皺起，因為這個瑞仙姑娘，他認識。
“瑞仙姑娘、瑞仙姑娘、呵……這名字說改就改了！”
“不是叫柳如煙嗎？”
“不是在清豐縣萬花樓嗎？”
“青樓裡的姑娘還能隨便串場的啊？”
他好像明白了為什麼建水樓生意這麼好了。
有柳如煙在，便足夠了！
她的聲音確實很動聽，她唱的曲子填詞也是極好的。
一曲悠揚婉轉，一幅痴男怨女糾纏不休的畫面躍然於眼前。
隨著琵琶聲停止，隨著她的聲音停下，所有客人的臉上都露出意猶未盡的神情。
柳如煙起身，她的表情淡然，好似一朵純白無暇的梅。
清冷，讓人想接近，卻又不敢接近。
欲罷不能。
她淡淡的看了一眼下面的客人，行了個禮。
“下面一曲，叫做鳳凰行天曲。”
說著，兩名龜公抬著一把瑤琴，走了上來。
將瑤琴放到柳如煙面前桌子上之後，他們便快步退去。
柳如煙再度坐下，她看著面前的瑤琴，嘴角微微上揚。
這一笑，便好似春風拂化了冬雪，讓底下的客人們痴了呆了。
就連陳平生都覺得自己的心跳快了幾分。
他眉頭微微皺起，深吸了一口氣，才緩了過來。
這娘們兒，不像好人啊！
能從清豐縣的萬花樓裡的花魁出來，搖身一變成了雲州建水樓裡的才女……
她絕不簡單！
陳平生暗自決定：以後再也不來建水樓了！
柳如煙淡淡的瞥了一眼陳平生，隨後目視瑤琴。
她的柳眉微蹙，她感覺陳平生好像對她的反應並不強烈。
難道是因為此前自己給他的印象不好？
青樓女子多愛才子，更愛金銀，這沒什麼不對！
她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
只要她在建水樓，就不愁沒客人，只要自己的名聲越來越響，陳平生遲早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對此她很有自信。
既然要不了你的金銀，那就要你的心！
她的秀手撫動瑤琴，她再度張開檀口。
一時間，客人的表情如痴如醉。
陳平生忍住不去看她，他低著頭，喝著酒。
不知不覺間，三首曲子已經唱罷，有些男子甚至忍不住淚流滿面。
瑞仙姑娘退去之後，場間依舊安靜。
過了不知道多久，才有人開口出聲。
“如果能讓我跟瑞仙姑娘說上幾句話，就算讓我立時去死我也願意的。”
“王兄，別騙了，你就是想塑造人設也別在瑞仙姑娘面前啊，人家能瞧得上你？”
“是啊，你在哪個姑娘面前都這麼立人設，大家夥兒都知道了。”
“什麼立人設？痴情人的事情怎麼叫立人設呢？你們懂個什麼？你們真以為我不敢去死啊？”
“反正我是不相信你敢去死。”
“我也不信！”
“誰信誰腦子有病！”
……
陳平生手裡握著酒杯，眉頭微微皺著。
這柳如煙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
建水樓再度變得熱鬧了起來。
陳平生思緒有些紛雜，他的心思已經不在這裡了。
他看了看窗外，夜越來越深了。
明日還要跟周啟亮去做任務，對那雙寶器鞋子他可謂是垂涎三尺！
今晚還是得睡一會兒。
這樣想著，他緩緩起身。
他沒有跟手底下這些人說，他不想掃了他們的興致。
他準備偷偷離開。
就在這時，一個小廝突然走到他的面前。
“這位客官，可是陳公子？”
陳平生微微皺眉：“嗯？怎麼了？”
小廝笑道：“我家瑞仙姑娘有請……”
話音剛落，場間再度變得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陳平生，他們的眼中充滿了各種味道。
陳平生手底下的人也看著他，臉上帶笑，彷彿在說：不愧是我們的老大，竟然得了瑞仙姑娘的青睞。
陳平生看著那小廝點了點頭。
他很好奇這柳如煙究竟要搞什麼鬼。
就這樣，在一群人的注視下，他跟著小廝上了三樓，最後停在一間房前。
小廝敲了敲門。
“進來。”
小廝朝陳平生笑了笑，隨後幫他開啟了房門。
陳平生進去之後，他再度幫忙關上房門。
“陳公子，好久不見啊。”柳如煙笑靨如花。
陳平生也笑了起來：“我可沒銀子。”
柳如煙好似不在意這句話一般笑著說道：“陳公子，請坐。”
陳平生笑著坐下：“我真沒銀子。”
柳如煙嘆了口氣：“陳公子，我不是你想的那樣，我……”
陳平生笑著搖了搖頭：“我是真的沒銀子。”
柳如煙看著陳平生，眼睛裡的幽怨讓人心生憐惜。
“陳公子，我、我不是找你要銀子啊，我是真心、真心……”
陳平生端起桌上的茶水：“這個要銀子嗎？”
柳如煙捂著臉，竟啜泣了起來：“陳公子，你為何要如此對待奴家？”
陳平生神色淡然：“這個茶水到底要不要銀子啊？”
柳如煙瞬間止住哭泣竟再度笑了起來：“陳公子真不是凡人，奴家好喜歡！”
陳平生笑道：“所以這個茶，到底要不要銀子呢？”
柳如煙看著他：“……”
陳平生低著頭看著茶水：“嗯？”
柳如煙：“我身體有些不舒服，就不留陳公子了。”
陳平生點頭笑道：“那這茶我能帶走嗎？”
柳如煙：“我剛喝過的。”
陳平生起身抱拳：“柳姑娘，告辭！”
他進去之後，樓下的客人們便一直盯在這裡，看到他這麼快就出來了。
場間頓時發出一陣歡呼聲。
陳平生搖了搖頭，也笑了起來。
走下樓回到座位，手底下的兄弟們便開始問。
陳平生懶得多說，隨便應付了幾句，便說要去趟茅房。
實則，他是去結賬。
這一晚，他們花了將近五千多兩銀子。
陳平生暗暗咋舌，這裡面一晚上都夠在雲州買處宅子了。
而且這只是目前花費的，後面可能還有，所以陳平生還留下五千兩銀子。
多的，就暫且存上，以便下次再來。
陳平生得知還要存錢的時候，是不樂意的，因為他不想再來了。
但是萬一到時候還得手底下的兄弟們貼錢，他有些過意不去，便留下了五千兩銀子。
隨後，他便直接從後門出去了。
晚上的風有些微寒，不過對於陳平生來說，並不算什麼。
他回頭抬起頭看了看建水樓，看著那道站在窗前的玲瓏身影，笑了起來。
柳如煙看著陳平生，面如寒霜。
她暗暗決定：拿不下你是吧？這兩天找機會偷偷打你一頓！在老孃面前摳門，真是太過分了！
陳平生笑著朝她揮了揮手，轉身便走。
回到家裡的時候，那兩名丫鬟已經睡了。
看著屋子裡依舊還是髒兮兮的模樣，陳平生不由得嘆了口氣。
“管她呢，讓她們慢慢學吧。”
他悄聲回到自己的房間，看著床上的被褥，笑了笑。
“這倆丫頭，還算貼心，知道給老子買被子。”
他直接躺了上去，不多會兒，便進入了夢鄉。
次日一早，陳平生便起床了。
看著已經起床的柏夢陽跟焦子璇，陳平生愣了一下：“你們怎麼起這麼早？”
柏夢陽微微躬身：“昨天這屋子還沒打掃好。”
焦子璇點頭：“所以我們才……”
陳平生也點了點頭：“銀子還有嗎？”
二女點頭。
陳平生繼續道：“那你們出去吃點東西吧，然後回來再收拾，我還有事，這兩天可能不回來。”
說著，他直接出了門。
走到南雲大街跟東寧大街交叉口的時候，陳平生一眼便看到了周啟亮。
他笑了笑，快步走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