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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害群之馬

軍帳之內,瀰漫著血腥氣味,陸雲逸看著武福六,滿眼疑惑。

此人陣斬十級,按理說應該勇猛異常,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

陸雲逸看向他的胸膛,麻布下有著暗紅色血跡向外滲透,

看其痛苦的模樣,骨頭想來是斷了好幾根。

這種滋味他在剛進入軍伍時也曾體會過,難受至極,翻身都做不到。

武福六面露苦笑,眼裡閃過一絲自嘲,搖了搖頭:

“都是屬下疏忽,這才落得如此下場,怪不了別人。”

可陸雲逸卻皺起眉頭,盯著他上下打量,致使武福六眼神躲閃,

“你在撒謊!”

陸雲逸冷喝一聲,聲音冰冷,頓時將周圍幾名傷員的注意吸引過來...

“沒...屬下沒有撒謊。”

武福六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連忙搖頭,

可此舉扯動了傷口,劇烈的疼痛席捲全身,

讓他眉頭緊皺,倒吸了一口涼氣。

“剛剛在戰陣之上,本官為了讓你們不要鬆懈疏忽,還特意提醒,

你能斬首十級,定然有過人之處,怎麼會疏忽?老實交代,有何隱情?”

陸雲逸並非刨根問底之人,但斬首十級的確有些匪夷所思,

他想看看這武福六到底是不是名副其實,還是那首級都是搶來的。

如今軍制還未徹底完善,只看首級,在軍中有流言,

殺的多不如撿的多,撿的多不如搶的多,這便是首級制的弊端,無法追蹤溯源。

若是這武福六撿了陣亡軍卒的頭顱,若是沒被他發現也就罷了,

如今發現了,自然要一查究竟!

他新官上任,多了五十名手下,若是不殺雞儆猴,這隊伍不好帶啊。

陸雲逸死死盯著武福六,他卻眼神躲閃,儼然一副有難言之隱的模樣。

就在這時,他們側後方出現一道聲音,帶著壓抑已久的憤怒,

“大人,是有人要陷害我等!”

陸雲逸臉色猛地陰沉下來,轉頭看去,

只見是一名被砍掉左小臂的軍卒,

此刻他臉色慘白,雙目血紅,死死地盯著陸雲逸,像是有深仇大恨!

武福六臉色一變:“小順子,休要胡言亂語,是我等疏忽!”

陸雲逸卻不再理會,直接將他按倒在床榻之上,起身來到這小順子身側,

沒有開口,而是先拿起他的左臂看了看,

看到其上有一根麻繩用力將手臂箍住,便輕輕點頭,

“處理得還算不錯,雖然少了小臂,但軍中的一些活計還可以做。”

如今大明對於軍中傷殘之人並沒有太好的安排,

軍中有限的一些位置也被諸位大人的心腹傷員佔據,用來拉攏人心。

這小順子的處境,若是陸雲逸不開口,想來只能回衛所種地,受人欺負。

果不其然,聽到此話的小順子眼睛微微睜大,其內閃過驚喜:

“大人...真...真的可以嗎?”

“廢話,你是跟隨本官受的傷,後續的安排自然由本官操心,

總之你放心,定能讓你在軍中找一個營生,不至於捱餓。”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小順子眼中頓時充滿晶瑩,

如他這般小人物回到慶州,的確只能去種地,

但卻因為大人物的一句話,改變了他的後半生。

“好了,現在可以說了吧。”

陸雲逸摸了摸他的腦袋,這個孩子看起來也就十六七,雖然面板黝黑,但還顯得稚嫩,倒是有些可憐。

小順子抽了抽鼻子,點了點頭:“大人儘管問,小人知無不言。”

“好,既然你是武福六麾下,說說當時的情況。”

小順子眼中閃過一絲仇恨,還有一絲隱藏極深的怨毒,而武福六則輕輕閉上眼睛,嘆了口氣。

便聽小順子說道:

“大人,我等是跟隨您清理外圍元人,

您大戰那壯漢之時,小人就在旁邊,都說您武力高超,如今算是見到了。”

“廢話少說!”

小順子一縮脖子,連忙說道:

“當時武大哥帶著我們十騎一頂帳篷一頂帳篷地搜,起初戰事順利,雖有斬獲,但也不多。”

小順子眼中閃過一絲畏懼,頓了頓開口:

“後來...當我們找到第五頂帳篷的時候,裡面有四名元人,

按照武大哥的實力,想必不用受什麼損傷便能拿下這一功勞,

可...可...就在這時,有一十人隊趕著十餘名元人朝我們這裡衝來,

當時我看到他們了,我喊他們將趕人到別處,可那些人卻不管不顧,依舊將元人趕了過來,

其實...若是我等一同廝殺也就罷了,亦是能輕易解決,

但...那些人卻在一旁看著,看著那些元人匯合,看著那些元人將我們包圍,看著他們與我們廝殺..”

小順子的聲音猛地低了下來:

“我身體瘦弱,廝殺本領不行,拖了同袍們的後腿,

還是武大哥厲害,殺了好些人,但還是雙拳難敵四手。”

小順子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就連一旁的武福六也呼吸急促起來,疼痛的呻吟聲隨之響起。

“而那些人...見死不救,在一旁冷眼旁觀,

最後...最後他們還來搶奪那些重傷的元人,好幾顆頭顱被他們搶了去。”

“為何不稟告上官?”陸雲逸眼神冰冷,聲音中透露著殺意。

“我們是調來的新卒,不認識大人。

他們說早就跟隨大人許久,就算告到您這,也不管用,要想息事寧人,就閉上嘴。”

說著,小順子臉色變得漲紅,臉上寫滿委屈,眼淚一滴滴掉落:

“武大哥也受傷了.....我也殘了,我們都受傷了,所以...”

“所以你們打算息事寧人?”陸雲逸聲音冰冷,眉頭緊皺。

“大人,此事是我的決定,與小順子無關。”

一側的武福六猛地睜開眼睛,沒有了剛剛的溫和,黝黑的臉上反而寫滿殺氣!

見到他這樣一副模樣,陸雲逸這才點點頭,此等氣勢才算是斬十級之人。

“你好好休息,軍中有軍中的規矩,既然來了我麾下,就要守規矩,你放心。”

陸雲逸拍了拍小順子的腦袋,寬慰道。

隨即他站起身,來到武福六一側,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你之前是何人,本官不知,有何功績,本官也不知,但本官覺得,你不是什麼蠢笨之人。

他們此行此舉不是袖手旁觀,也不是見死不救,而是驅虎吞狼,借刀殺人!”

陸雲逸聲音冰冷,在這軍帳內迴盪,讓在場幾位軍卒頓覺心中一寒,脊背發涼。

“既然投身軍伍,那我等便是同袍,此等行徑算什麼?你來告訴本官。”

武福六躺在床榻之上,能感受到這位新大人身上的凜冽殺意,那是比他還要濃郁的殺意!

他只覺得喉嚨乾澀,心田莫名其妙湧起一絲希望,沙啞著開口:

“喪盡天良,殘殺同袍!”

“既然你知道,為何忍氣吞聲?我大明軍伍橫掃天下的銳氣,去了哪裡?”

“大人,吾等都是小人物,只想從軍賺一些銀錢娶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屬下懦弱了。”

武福六覺得有些臉紅,他雖然斬首十級,但依舊做了此等懦弱之舉。

“自保之心人皆有之,你沒有錯,倒是你們知情不報,有大錯,

若是讓此等人混跡軍伍,怕不是本官還沒帶你肅清道路,找到元庭,便已經死得一個不剩了。”

陸雲逸站起身,來到小順子身前:“還能站起來嗎?跟本官去指認兇手!”

“能!”儘管小順子因為失血而頭腦發暈,臉色發白,但他依舊掙扎著站了起來。

搖搖晃晃的模樣讓陸雲逸嘆了口氣,將其扶住,

“走吧。”

...

兩刻鐘後,所有軍卒被聚集在山坳入口處,

這裡前有帳篷阻攔,後有大山,冷風稍弱一些,不至於讓屬下受凍。

陸雲逸自問對這些軍卒極好,這都是他日後立身之本。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異常生氣,

雖說麾下不一定全是好人,但亦不可有如此害群之馬!

此刻,不到百餘名軍卒齊聚在此,面面相覷,不知大人叫他們來作甚!

但看到他身旁站著那臉色慘白的少年,軍卒中有幾人神情莫名。

陸雲逸也不囉嗦,而是直接開門見山,指著身側的少年朗聲道:

“他叫小順子,年紀應該不大,他們這一小旗斬獲頗多,小旗官更是斬首十級!”

此話一出,軍卒們頓時發出一聲驚呼,

只有他們才知道,在戰場上殺一人有多難,

不僅是他們在拼盡全力,敵人亦是拼盡全力,想要將其殺掉,很難。

斬首十級,在軍中是毫無疑問的猛士。

對於軍卒們的表現,陸雲逸很是滿意,輕輕點了點頭,臉色陰冷下來:

“可是如此悍卒確認被算計,行那借刀殺人之舉,

如今武福六就在軍帳內躺著,骨頭不知斷了多少,能否活著還是未知數。”

話音剛落,嘈雜的紛亂言語頓時籠罩了整個佇列,幾乎所有軍卒都面面相覷,神情一變。

“小順子,將你剛才與我講的都說出來。”

小順子臉色一白,但還是站了出來,

看到上官眼中的冰冷以及嚴肅,莫名地他覺得自己勇敢了許多。

於是他徐徐道來,這次他說得更為詳細,

因為在場都是軍卒,可能不聰明人,但戰場之上發生的事,他們還能明辨是非。

慢慢地,整個佇列瀰漫著一股凝重氛圍,軍卒們眉頭緊皺,

若是脾氣大一些的,早就啐了口唾沫,

在軍卒身上來回打量,試圖找出那背後捅刀之人。

軍伍之人可以被欺負,可以被剋扣糧餉,可以被上官使喚,但唯獨不能接受在戰場上有人背後捅刀!

這是禁忌!

“小子,到底是誰,老子總旗劉黑鷹,定然宰了他,為爾等報仇。”

一聲怒罵傳來,小順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他認識此人,是上官的舊部,今日廝殺執行的乃是最兇險的軍務。

小順子看了眼陸雲逸,得到他肯定地點頭後,怯懦的眼神一點點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堅毅!

他深吸了一口氣,指向另一名總旗錢宏身側,

那是一名高瘦青年,面板白皙,面容冷峻,帶著幾分陰狠。

“就是他,就是他將那些元人趕了過來。”

陸雲逸頓時眯起眼睛,拳頭猛地攥緊,

這哪裡是他的舊部,分明是閻三的遠房侄子,

再出發時閻三還曾與他交代,說這侄子在左千戶所與同僚不合,這才調來此地,要多加照顧!

他起初還不以為然,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如今看來,這同僚不合的理由,想來有別的隱情。

還不等他做出反應,站在他身側的錢宏便一聲驚呼:“閻五堅,居然是你!”

姓閻?在場不少軍卒心中一驚,頓時知道了是誰,

他們一直猜測此人與閻大人有幾分關係,畢竟閻姓太少。

但錢宏卻管不了那麼多,此刻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在這,

正是出頭的好機會,也是讓新上官看重的好機會!

那劉黑鷹得了‘當先’之功,可把他羨慕死了。

“他媽的,老子早就聽說你手腳不乾淨,想不到是真的!”錢宏又一聲大罵,而後重重一揮手:

“給老子綁起來,這等小人,還是宰了好。”

其身後軍卒得到上官命令,早就忍不住了,一擁而上,將其按倒在地,還有其屬下的十人。

“放開我,放開我!!”

閻五堅奇怪地沒有掙扎,只是象徵性的喊了兩聲,直勾勾地盯著陸雲逸,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

“你知道我是誰。”甚至還囂張地做口型,讓陸雲逸臉色愈發陰沉,

這種愚蠢的二代,怪不得如今才小旗!

陸雲逸始終沒有說話,而是靜靜看著一些軍卒將拳腳落下,引得他們連連吃痛。

閻五堅有些錯愕,難道這人是瞎子?

感受著身上越來越重的拳腳,他臉色愈發蒼白,此刻不說話也不行了:

“大人冤枉,我等斬獲都是我等奮力廝殺而來,不曾行如此殘害同袍之事!”

“你撒謊,就是你們帶人過來的!!”小順子在一側大聲反駁。

“你個小娃娃懂什麼,若不是我等合力,你們如何能將那些元人斬殺?

更何況,若不是我部在外施加壓力,堵住他們退路,你們如何能殺人?”

“你還搶我們的功勳!!”小順子有些著急,臉色漲得通紅。

“休要胡言亂語,千戶閻三是我堂叔,什麼功勳需要我搶,分明是你們嫉妒,這才嫁禍於我等!!”

周圍軍卒皆是一驚,落到一半的手腳也猛地停住,面面相覷...

都將視線投向了那位站在上首的年輕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