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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7章 萬古留名時

吳朱崖,嶺南吳氏族老,上代家主庶弟,他已經七十三歲,見到皮鶴拓的回信,他氣得暴跳如雷,連聲大罵“鬼食泥,講畀神聽\"。

意思是鬼話連篇。

他連罵了五六遍,怒火攻心,差點氣得暈過去。

他們派人帶給皮鶴拓的密箋裡面可沒有提及具體的交戰場景,也沒有提及欽州、交州和廉州。

但皮鶴拓直接和他們說別去交州和廉州那邊搞事情,這意圖也是明明白白的了。

這皮鶴拓自己要在交州和廉州搞事情!

意思是這塊地方歸我皮鶴拓弄,你們別來插一腳。

那他孃的你不早說!

而且我嶺南吳氏是嶺南的地頭蛇,你在這邊有所圖謀,為什麼不和我們打個招呼?

吳族老之所以差點氣死,是因為他雖然老,但聰明,自己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原因。

皮鶴拓選擇的是邕州黃氏!直接把他們吳氏拋在了一邊。

他們吳氏站太子這條船,而皮鶴拓和邕州黃氏站琅琊王氏這條船。

現在他們也不知道皮鶴拓到底弄了多少軍隊進嶺南,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皮鶴拓的精銳大軍和他們的私軍在戰鬥力上根本不是同一個等級的東西。

所以嶺南吳氏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報知太子。

太子也用最快的速度傳遞密箋回來,讓他們不要節外生枝,先不要插手皮鶴拓提及的那些區域,只管自己募兵練兵即可。

太子此時已經在正式攻打潭州。

清河崔氏固然和安知鹿所說的一樣,恨不得一口咬死太子,但他們現在捨不得。

他們很清楚太子固然對他們不仁不義,但太子卻是能夠讓清河崔氏苟延殘喘的唯一人選。

他們很快表現出順從,將山南道的那七八千私軍一股腦的交給了太子。

太子利用一部分曳落河和這股私軍,輕易的牽制住了隴右的邊軍,由於參軍減免賦稅和直接均分貪官汙吏的田產的做法,太子的募兵十分順利,當他的大軍從巴陵開拔時,除去留守的一萬守軍,他的大軍總數也超過了五萬。

太子的這些幕僚制定的作戰計劃十分完美,一開始戰爭的程序幾乎和他們預想的沒有任何差別,三千精銳閃擊羅縣成功,切斷潭州北部來援路線,五千騎軍襲擊潭州城東,吸引掉了一部分守軍的同時,還控制了衡州、袁州方向的關隘。

湘江沙洲也被太子的水軍困在沙洲。

然而大唐能人輩出,接下來攻佔潭州的困難程度,卻遠遠超出了太子和其幕僚的想象。

潭州唐軍領軍的將領叫做蕭子固,潭州瀏陽人,在整個大唐的軍方沒有任何的名氣,之前沒有打過什麼大仗,他的官職不過是潭州團練使兼防禦副使,只是一個正五品的將領。

然而在面對太子的大軍時,他卻展現出了強大的統軍能力。

他也摸清了太子作戰的一些路數,在太子的細作在城中散佈瘟疫謠言時,他便早已經準備好了許多俚人巫師,率領士兵唱祛蠱消瘟歌,而且每家每戶派發藥湯,讓每家每戶相信這種藥湯可以輕易解決瘟疫的問題。

與此同時,他利用城中百姓對瘟疫的恐懼,將所有糧食收集起來,說是要用藥物燻蒸,然後按需配給。

太子和他的幕僚們覺得以潭州軍方的能力,最多能夠募集一萬左右的軍士,然而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在蕭子固的統御之下,潭州城幾乎全民皆兵。

城北早早的就設立了“竹龍坊”,專門用斑竹製作弓弩和箭矢和伏波砲。

竹龍坊製作的弓箭和大唐制式強弓無論在射程還是威力上都有著很大的差距,但好處就是城中幾乎所有成年男子都能用,而且量大管飽。

只是十餘日的訓練,潭州城中就多了十幾支數百人規模的箭軍,這些箭軍根本不用追求精準,就是隻管用覆蓋性的箭雨射完之後就休息。

伏波砲乃是以湘竹為彈臂的小型投石機。

這些投石機除了需要一個軍士在場指揮之外,連婦孺都可以操作,射程遠於強弓,架在高處,就彷彿田間地頭勞作,拉索放石頭一樣安全。

哪怕是一些老人,也分發了銅鑼,但凡發現有敵軍的蹤跡,便敲鑼示警,而且許多人聚集在一起敲鑼時,氣勢還十分驚人。

關鍵潭州在隋朝時就已經是江南西道重要要塞,時至今日,潭城城牆擁有三重防禦體系。

外廓城夯土版築,牆基埋設\"地聽陶甕\",高兩丈,頂部寬一丈五,牆體外圍還都斜插淬毒竹刺,並纏繞帶倒鉤的鐵蒺藜藤。牆根開排水暗溝,戰時灌入火油,可點燃形成火牆阻敵。

中城雙層磚石夾夯土,每十五步凸出一座方形馬面墩臺,守軍可三面射箭。牆體內設暗格,儲備滾木,牙城建在山體高處,俯瞰全城,城牆內有階梯暗道,供守軍快速轉移,女牆射孔呈外寬內窄的漏斗形,弩手可覆蓋城牆死角。指揮台,設銅鐘、鼓角及五色旗,用於排程各部。

明明潭州城中只有一萬多唐軍,但面對太子的大軍,潭州城卻打出了幾萬守軍的效果。

只是在臨湘門一次嘗試性的進攻,太子的軍隊就拋下了一千多具屍首。

所幸太子和其幕僚是有理智的,他們馬上停止了強攻。

嶺南吳氏的緊急軍情,正巧就是在這個時候傳遞到了太子大營之中。

太子身邊的幕僚們臉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

若是沒有這樣的軍情傳遞而來,他們根本不用心急。

在別處沒有援軍可以到達的情形之下,他們甚至可以佔據西門外高處,設立高臺,然後慢慢用床子弩等軍械攻擊西門,等到攻破西門之後,他們再看情形慢慢針對作戰策略。

換句話而言,他們可以慢慢打,但嶺南吳氏傳來的緊急軍情,卻讓他們這些人意識到,如果他們在這裡耗費很多時間,給人一種很久都打不下潭州的感覺,那琅琊王氏和皮鶴拓,恐怕會先他們一步瓦解嶺南吳氏的勢力。

到時候嶺南吳氏會不會還跟著他們幹都不一定了。

他們之前可以慢,是因為他們覺得嶺南根本不存在可以威脅他們的對手。

但現在不一樣了。

……

初春的正午,湘江上捲過的風還帶著刺骨的寒意,而且令人覺得潮溼不堪。

太子騎著一匹戰馬,孤身一人出現在潭州城東的瀏陽門外的官道上。

城頭的守軍早已看出他的身份,弓箭手引弦待發,伏波砲的竹臂咯吱作響。

一名守將眯著眼睛,故意沉聲喝問:“來者何人?”

太子平靜的仰首,聲音清晰的傳入城中,“大唐太子,特請蕭將軍一敘。”

城頭一片冷笑聲,這名守將大聲喝道,“逆賊安敢詐稱儲君!”

太子平靜道,“孤此番南下,所過州縣皆免賦三年,懲治汙吏,均田於民。潭州若降,自也如此。若是潭州不降,能守半月?不管認不認我這個太子,為了城中十幾萬百姓的性命,難道出城一敘不值得?”

城牆上叫罵聲又起,但片刻之後,城牆上再無聲息。

兩道鐵閘次第開啟,一名身穿黑甲的將領也是單騎出城,到了太子的面前。

蕭子固雖然穿甲,但身上沒有帶任何的武器,連佩刀都沒有帶一把。

他身形瘦削,但坐在戰馬上的身姿卻挺拔如青松。

他的兩鬢已經盡是白霜,面容雖然普通,但眼神卻分外的銳利。

他距離太子十步勒馬,然後不發一言,只是微微躬身行了一禮。

太子平靜回了一禮,然後說道,“你年過四旬,有大將之能,卻屈才至此,你若隨我征戰,我可封你為大將軍。”

蕭子固也平靜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太子微微皺眉,道,“你不覺得不公?”

蕭子固依舊平靜道,“雖常恨報國無門,但不恨大唐。天下有才能者眾,真正實現抱負者又能有幾人?若不能實現抱負者皆覺得世道不公,且用此種方式來報復大唐,天下何時不亂?天下無寧時,百姓又豈能安居樂業?”

太子看著他,慢慢垂下眼瞼,“只是你心中難道不明白,孤軍無援,城破身死只是時間問題?”

蕭子固笑了起來,道,“那時候我便會萬古留名。”

太子沉默了下來。

看著蕭子固此時眼淚之中凝著鐵石般的堅決,他便知道已經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

那些隱匿著的真正強大的手段,原本應該如湘江暗流潛行於九地之下,他已經揭露了曳落河這一個底牌,本不想再揭露其餘強大的手段,然而此時他覺得自己已經別無選擇。

“我愛才惜才。”

當蕭子固調轉馬頭離開時,太子緩緩抬起頭來,認真的說道,“接下來任何時候,你只要改變心意,肯為我效力,我都會以國士待你。”

蕭子固眉梢微挑,這次他連頭也沒回,笑也沒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