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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5章 截然的差別

都是做生意,顧道首和別人到底有哪些不同,皮鶴拓最有親身體會。

大唐那些權貴做生意,說了未必算,許諾了利益,未必兌現,有些時候即便兌現了,後面往往還埋著一個巨大的坑。

哪怕是有些人真有信譽,也是極致的壓榨利益,但顧留白做生意,卻一向一是一,二是二,他說取多少,便只取多少。

他還會盡可能的考慮對方需要的是什麼,這生意到底怎麼做,可以對對方更有利。

他的生意,似乎是大家交個朋友,然後一起摟好處,順便還將你難以解決的問題順帶著幫你解決了。

能護著你周全,能不斷給你好處,有求必應,甚至在你沒想到要求什麼之前,他就給你想到了,給你安排妥帖。

世上有這樣的人麼?

這不是神仙是什麼?

皮鶴拓在南詔給顧留白到處建了道觀,這真不是擺擺樣子,而是真心實意的把顧留白當成神仙來拜。

其實這種情緒在吐蕃也存在。

尤其是贊卓在發現之前起兵叛亂失敗而逃到大唐的那些貴族,結果都能老老實實,開開心心的和自己做生意之後,他就越發覺得顧留白不是什麼凡人。

之前刀兵相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兩批人,現在都高高興興的撈好處。

利益還源源不斷。

甚至很多和他們打過仗的很多吐蕃人都到了長安購置了宅子,還和那些人住在一條街巷,還經常一起遊玩喝酒。

這什麼鬼?

原本贊卓對於大唐的權貴是沒有信任可言的,更不用說南詔這種地方的皮鶴拓。

但有著顧留白這樣的人物作為橋樑,他和皮鶴拓也瞬間成了互相信任的生意夥伴。

做生意不用互相提防,大量的貨物往來不需要防備,這賺錢的效率自然就高。

只是一個冬天,南詔很多軍隊都從簡陋的片甲換成了吐蕃的製造精良的鎖子甲,而吐蕃也在南詔的工匠的率領下,建立起了一些要塞。

最關鍵的是南詔和吐蕃都不缺戰馬,只是雙方的戰馬在速度和耐力上互有優劣,經過一些戰馬交易之後,南詔和吐蕃的騎軍都有所補強。

別的人可能很懼怕太子的八千曳落河,但皮鶴拓卻毫不猶豫的出兵了。

不是因為南詔地形複雜,八千曳落河就算殺入南詔也不可能攻城略地暢通無阻,而是因為在皮鶴拓看來,哪怕損失再大,顧留白也絕對不會讓自己吃虧。

……

暮色四合,巴陵城頭殘陽如血,新染的烽煙猶自縈繞雉堞。護城河泛著碎金般的波光,似有未消的箭鏃沉於水底,映著城垣上未及拭淨的血跡。

城南一株虯曲老梅,經戰火摧折猶綻數蕊。風過處,零落的花瓣沾著未乾的露水,飄向斷戟橫陳的街衢。偶有負薪歸家的老叟,踏著燒焦的坊牆影子踽踽而行,腰間陶壺與殘破的橫刀相擊,發出空洞的聲響。

這名老叟的身後,駛來數輛馬車,在落日的餘暉中到達了刺史府。

刺史府依山勢而建,五進院落如梯田般次第升高,原本也是一處易守難攻之地,不過巴陵郡守投降得早,所以刺史府並未經歷戰火摧殘,此時正門前的青石御道都依舊散發著鏡面般的光澤,兩側蹲踞的石狻猊也是依舊散發著威嚴。

這幾輛馬車之中的乘客在正門下車,轉過影壁,但見前院古柏森然,屋簷下還燃著薰香,二進院的四水歸堂格局猶在,只是原本養錦鯉的漢白玉方池如今蓄著洗劍的渾水。東廂房窗欞上新糊的雲母紗映著燭火,太子就在那邊的議事廳等著他們。

這些清河崔氏的人早已告知太子來意,但只有兩人被請入了議事廳。

為首的男子是崔氏家主次子崔明瀾,他身穿著一件尋常的黑色錦衣,稜角分明的臉上帶著刻意的討好笑容,他身後跟著的是崔氏嫡女崔玉真,這名清河郡出名的美人明顯經過精心的裝扮,她梳著墮馬髻的烏髮間,金絲累鳳銜珠步搖隨著蓮步輕移而顫顫生輝,那鳳目嵌著的兩粒鴿血石,在燭火下流轉著活物般的紅光。她天生一副含情目,眼尾用胭脂暈染出三月桃花的漸變,睫毛沾著金粉,每次眨眼都像撒出一把星屑。朱唇噙著半乾的玫瑰膏,唇珠上還刻意點了一滴蜜露,閃著誘人的水光。

此時尚且寒冷,但她這衣衫卻露出大片雪脯。十二幅茜色羅裙層層疊疊如盛放牡丹,行走時裙裾翻湧間,偶爾驚鴻一瞥繡鞋尖上綴的東珠,恰似美人含淚將落未落。

相較這兩人,此時的太子卻顯得有些不修邊幅,他穿著尋常軍士所穿的布衣,而且這些時日明顯沒有認真打理過,肌膚都顯得粗糙了很多,而且他比以往都要瘦削,顴骨都有些凸起。

崔明瀾率先躬身行禮,\"臣崔明瀾,參見殿下。\"

崔玉真盈盈下拜,茜色裙裾在地磚上鋪開,她仰臉時,鴿血石步搖正巧將一縷紅光投在太子襟前:\"奴家玉真,見過殿下。”

太子頷首回禮,待得兩人在他面前入座之後,很直接的問道,“你們家中怎麼說?”

崔明瀾恭謹道,“家父對於殿下提親一事和調撥七千兵馬一事沒有什麼異議,只是想問太子,能否調撥一些曳落河騎軍。”

太子面色漠然的看了他一眼,道,“要曳落河所為何事?”

崔明瀾飛快解釋道,“太子或許聽說過,我清河崔氏和范陽盧氏在河東道絳州曲沃縣\"孔雀膽\"銅礦久有糾紛,那處礦坑乃是露天礦坑,呈孔雀尾羽狀分佈,深層礦砂含天然砒霜結晶,冶煉時銅液泛詭異綠光,故得‘孔雀膽’之名,其戰略位置也相當重要,北控汾水漕運節點,南接太行八陘之軹關陘……”

“我知道這處地方,這銅礦原屬於你們清河崔氏祖產‘聽雪別業’範疇。但後來范陽盧氏彈劾你們崔氏以銅礦枯竭為由侵吞朝廷銅課,把這銅礦奪了過去。”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太子打斷,“你問我要曳落河,是想我幫你們強行奪取這銅礦?”

崔明瀾點頭道,“范陽盧氏鎮守此處的乃是玄銅騎,若是能將這支騎軍絞殺,不僅他們再無控制這銅礦之能,而且我們和范陽盧氏在河北道……”

但他的話還未說完,就又被太子打斷,“范陽盧氏和我有些默契,我不會針對范陽盧氏。”

崔明瀾和崔玉真頓時面容微僵。

太子平靜的說道,“我已調三千曳落河由隴右進入山南西道,若是你們不應允我所說的事情,你們在山南西道的那七千兵馬不交給我,那便無存在的必要。”

“什麼!”崔明瀾一時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驚撥出聲。

太子微諷的看了他一眼,平靜道,“你沒有聽錯。”

崔明瀾的呼吸驟然沉重起來,他的面容有些微微扭曲,雙手不受控制的顫動起來。

“三千寒鱗鐵騎,四千青蚨步卒。你們崔氏控制的這支軍隊最初用於彈壓山南西道的流民暴動,接著以‘協防邊鎮’為由保留下來,但你以為長安那些人不知道,你們實際只是用來保證你們和吐蕃的戰馬,銅鐵、砒霜等違禁品交易?”

太子冷笑起來,“此時軍權變革,你們以為這支軍隊保得住?你們和吐蕃的生意保得住?你們搶奪盧氏的銅業,是想獨佔銅鐵、砒霜的交易,借我之手除去盧氏的最強騎軍,從而你們來設法控制山南西道。”

“不錯!”崔明瀾深吸了一口氣,他臉色都有些變得鐵青,但卻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殿下,在您看來,這七千兵馬還不如交給您御使,但在我們清河崔氏看來,這七千兵馬和在山南西道的佈局,已是我清河崔氏最後的希望。您若是幫我們這一次,我們清河崔氏或許能夠涅槃重生。您不要忘記,我們清河崔氏便是聽從您的建議,才一步步落得如此光景,您不竭盡全力幫我們擺脫這困境也就罷了,如何能夠落井下石?”

太子笑了起來。

他的笑容在搖曳的燭光之中顯得有些殘忍。

“你們可能搞錯了。是你們無能,才導致你們走到這一步。此時的大唐,強者生存,我不妨告訴你們,盧氏和太原王氏已暗通有無,你們根本無法和范陽盧氏去一爭長短。”

頓了頓之後,太子看著崔明瀾,慢慢的說道,“選個做生意的夥伴,你說此種情形之下,我是選擇范陽盧氏,還是選擇你們?你們必須理智一些,看清現實。你們清河崔氏現在依附於我,為我所用,或許才有可能生存得下去。”

崔明瀾的臉色是鐵青,而崔玉真的面色是慘白。

她沒有想到,太子竟會是如此的惡毒,如此的卑鄙。

她此時忍不住想到了有關顧留白的那些訊息,她無法想象,同樣的兩個手握驚人權勢的人,竟然在行事上有著如此截然不同的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