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5章 生死戰書予稷下

“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妾身誤入風塵,梁公子卻是高高在上的煉氣士,指腹為婚之事,梁公子不必再提。”商心當時面無表情,卻又極力隱藏痛苦的神色,梁博至今依然記得。

彼時的他,還當真以為商心早已墮落,失魂落魄離開了教坊司。

若不是那個獸皮少年有些早慧,追上來將商心的擔憂告知,併為他出謀劃策,恐怕他便就此錯過。

在豐都城的那段日子,是他這些年來過得最舒心愜意的,夢中出現無數次的人兒近在眼前,他更是立下決心為其脫籍,以三書六聘之禮聘為正妻。

“一紙婚書,上表天庭,下鳴地府。諸天祖師見證,若負佳人,便是欺天,欺天之罪,身死道消。”

“梁、商兩家雖然物是人非,但君子重諾,既有婚約在先,不可言而無信。吾傾慕汝已久,願以三書六禮,聘汝為婦,託付中饋,行嗣延綿,終老一生。”

猶記得自己求親之時,商心淚流滿面、泣不成聲,甚至有了以身相許的念頭。

可此事不知為何,傳入了遠在阜陽的憐薇郡主耳中,此女心胸狹窄,竟以商心性命威脅,逼迫他與其恩斷義絕,否則必叫其死無葬身之地。

為了保商心性命周全,梁博逼不得已撂下狠話,但卻暗中示意商心另有苦衷,也難怪在那獸皮少年眼中,他不過是一個負情薄倖的男人。

可梁博萬萬沒想到,憐薇郡主竟如此陰狠,見他始終不肯接受自己,竟將怒火發洩到了商心身上。

彼時梁博拔劍相向,幾乎就要將其斬於劍下,李青衣卻站出來承認是其所為,令梁博陷入道心破碎的境地。

直到今日他才明白,李青衣不過是替罪羔羊,罪魁禍首原來是與他情誼深厚的顧清棠!

看著眼前陷入迷惘的梁博,李青衣心中一嘆,哀莫大於心死,梁博的道心一碎再碎,此生恐怕再無晉升之機,君子之位更是痴心妄想。

梁博忽然抬起頭來,聲音沙啞問道:“大師兄,為什麼?”

為什麼顧清棠非要壞她清白?

為什麼你要替他頂罪?

為什麼你們所有人都瞞著我?

李青衣默了默,神色平靜道:“因為你是稷下學宮千年一見的天驕。”

你的名聲不能有瑕疵,所以顧清棠自作主張,違背儒家道義,不惜與虎謀皮,也要聯合憐薇郡主,將那女子打入萬劫不復之地,徹底斷了你的念想。

為了你的道心有重塑之日,為了不讓你誤入歧途殺友叛儒,所以我李青衣一肩挑之,用亦師亦兄亦友的身份,阻止你向其復仇。

因為你修成了月魄至尊,是稷下學宮當代唯一有望修成君子的天驕,所以你的師兄弟、你的父母、你的師父……

所有人……所有人都要瞞著你!

“我明白了。”梁博眼中的光芒,在李青衣心痛的目光中,一點點變得黯淡。

他的眼耳口鼻,一點一點滲出鮮血,昏迷前腦海中滿是那個女子的身影。

“苦酒折柳今相離,無風無月也無你。”

“禪絮沾泥,蘭因絮果,鴻斷魚沉,柳泣花啼。你我二人便是如此,玲瓏骰子安紅豆不過舊時戲言。”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商心的一言一語、一舉一動,在梁博腦海中不斷閃動。

這個名震一時的稷下學宮天驕,這個墜落凡塵的邋遢男子,瞬間道心破碎,須彌宮日月星辰之象化作混沌。

————

道歷玖肆肆柒年,臘月二十六,天有鵝毛大雪,將阜陽城的繁華喧鬧也一併遮蔽。

新年將至,上至天家王侯,下至平民百姓,都在為了新年的到來緊鑼密鼓籌備著,加上天寒地凍,少有人外出行走。

但八大學宮不同,尤其是以儒家為立身根本的稷下學宮,往來人群仍是絡繹不絕。

天色微亮,數以千計的學子從阜陽各處走出,頂著大雪飄飛,走向稷下學宮。

“咦?盛兄,這裡怎麼有個小女娃,莫非是前來求學的?”一名學子打著哈欠,忽然揉了揉眼睛,看向學宮門口。

一名眼纏緞帶的垂髫幼童站在門外,一身單薄的白裙罩在身上,一張小臉凍得通紅,在如此嚴寒的天氣中,竟是面不改色,神色堅毅。

“見過兩位師兄。”盛毓靈耳朵翕動,聽到稷下學宮外熙熙攘攘的喧鬧聲,忽地躬身一禮,遞上一封書信。

這兩名學宮弟子平日裡早出晚歸,幾乎每天都是最早來到學宮的,見盛毓靈有模有樣地行禮,不禁會心一笑。

兩人還禮後笑道:“小女娃,稷下學宮尚未開放,明年開春才正式收徒,你這封拜師信交予我二人可沒用。”

他們二人顯然是誤會了,盛毓靈趕忙搖頭解釋道:“這不是拜師信,是我師父給顧清棠和憐薇郡主的生死戰書。我師父說了,血濺教坊司之仇、辱人清白之恨,此生必報之。他二人若是選擇今日了結,恩怨情仇僅止於此。”

兩名學宮弟子神色愕然,渾然不知她在說些什麼,隱約間察覺不妙。

頓了頓後,盛毓靈言辭犀利,威脅之意溢於言表,“若他二人選擇避而不戰,我師父以閻氏之名起誓,待他修煉有成,上窮碧落下黃泉,必將二人斬首示眾。”

兩名學宮弟子神色大變,稷下學宮中更是傳出一聲震怒,“黃口小兒,竟敢口出狂言!”

盛毓靈面色發白,但聲音的主人雖然暴怒,但並未有對她出手的心思,威壓稍放即收。

“小女娃,閻四夕是閻氏唯一傳人,我稷下學宮不願仗勢欺人。這封戰書你收回去,否則別怪我等以大欺小,替閻中興教訓一下他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子嗣。”

盛毓靈小臉上寫滿了倔強,昂起頭來,高聲道:“我師父說了,太昊皇朝百家爭鳴,儒家之外尚有道、法、兵、墨等百家,稷下學宮尊為儒家聖地,自當為天下學子表率。倘若前輩非要以權謀私,維護顧清棠二人,他便將那些齷齪事公諸天下,讓天下人來評理。”

在盛毓靈高聲吶喊時,學宮內的前輩高人已動用道術,試圖封鎖天地,但卻發現元神之力消散得無影無蹤,暗中有人將盛毓靈的聲音傳遍方圓十里。

眾多學宮弟子朝著學宮奔赴,聽到盛毓靈的話後面面相覷,顧清棠、憐薇郡主都是稷下學宮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們自然不會陌生。

聽到一個黃口小兒口出狂言,稷下學宮的夫子卻久久不言,這些弟子心中都有了些許猜測,難免面色微變,目光閃爍,猜測其中的前因後果,而有心人卻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

盛毓靈不再多言,見面前兩名師兄畏首畏尾,將戰書輕輕放在稷下學宮門前,躬身一禮後快步離去。

漫天飛雪越下越大,很快就將這封戰書掩埋,但出入學宮的弟子都不由自主地避讓開來,顯然是知曉其中輕重。

良久後,一陣微風襲來,將積蓄許久的飛雪吹散,戰書輕飄飄飛入稷下學宮中,落入一處暖閣之中。

暖閣之中坐著一對男女,女子簪金戴銀,身穿狐裘,內裡一襲紅裙裹身,勾勒出婀娜窈窕的身姿,看似雍容華貴,眉宇間卻透出高人一等的傲氣。

此人正是憐薇郡主,這處暖閣也是她在學宮的落榻之處,而在她對面盤膝而坐的男子,正是主導青蓮之死的罪魁禍首——顧清棠!

顧清棠一襲青色儒衫,頭戴白玉冠,眉心一點硃砂,真可謂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生得一副受女子追捧的好皮囊,在稷下學宮的名聲,絲毫不亞於李青衣、梁博二人。

但與李青衣愛護同門、受人尊重不同,與梁博天賦才情驚人也不同,顧清棠太過重視儒家正統,一舉一動都透露著規矩二字,平日裡待己待人都極為嚴苛,很少有弟子願意與其來往。

“顧兄,此事梁博已經知曉,你我該如何應對?”憐薇郡主眼中閃過一絲畏懼,情不自禁摸了摸脖子。

昔日商心在豐都城死去的訊息傳來,梁博發瘋一般持劍殺人,若非學宮中的夫子出手阻擋,她早已是香消玉殞。

如今回想起往事,她還是難免心有餘悸。

顧清棠即便是盤膝落座,依舊是腰桿挺得筆直,眼中閃過微不可覺的譏誚,淡淡道:“郡主大可放心,昨日大師兄傳來訊息,梁兄已道心破碎、須彌宮混沌,別說是對付你我,就算是初入仙道的煉氣士,怕也不是敵手。”

“此話當真?”憐薇郡主精神一震,大喜道,“早該如此了,總算是免除了我們的後顧之憂。”

顧清棠抬起手,道:“慢!你是你,我是我,你我之間可沒有我們之說。”

憐薇郡主面色微變,顧清棠卻視若不見,冷笑道:“當年那主意是我出的,但實行計劃的可是郡主的人手,夫子、大師兄早就有過交代,不得將此事透露給外人知曉。可郡主一時意氣,毀了我稷下學宮的希望,日後你我二人,形同此席。”

顧清棠豁然起身,身下的席子悄無聲息裂成兩半,他自上而下俯視著眼前怒意暴漲的女子,輕笑道:“郡主似乎很憤怒?可你知不知道,我與梁兄情同兄弟,他前程盡毀,顧某心中苦楚又有誰能解?”

商心血濺教坊司,此事並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想讓梁博回心轉意,莫要因青樓女子毀了自身前途。

身為儒家學子,梁博絕不能在名聲上有絲毫汙點,否則迴歸太昊皇朝後,如何面對滿朝文官的指責,如何面對先生夫子的責罰,如何能安然無恙晉升君子之位?

他梁博可以不管不顧,但顧清棠作為他的好兄弟,絕不能坐視不管。

可他沒有料到,一位教坊司的青樓女子,竟然真是多年守身如玉,更沒想到她竟剛烈至此,以死挽回名節。

直到今時今日,梁博得知事情真相後,道心徹底崩潰,顧清棠固然是痛之恨之,但卻已是悔之晚矣。

“嗯?”窗戶邊飛入一封書信,信封上書有“顧清棠親啟”四字,顧清棠眉頭一皺,自語道,“夫子將書信送到我手中,看來我們之間必有一戰了。閻四夕……”

先天慧眼送信之事,經過一個時辰的發酵,早已在阜陽中傳得沸沸揚揚,當年他們在豐都城犯下的那些事也不是秘密,很多人都在等著看稷下學宮笑話。

夫子既然將戰書送到顧清棠手中,意思已經顯而易見。

事情是你惹出來的,學宮名聲是你敗壞的,自然也要由你自行了結!

顧清棠拆開火漆,展信閱覽,閻四夕的文字宛如鐵畫銀鉤,別有一番特色,透著殺伐果斷的氣息。

“見字如晤,此恨延綿。承蒙顧兄恩情,商心、秦蓮二人皆命途多舛,不得善終,昨日驚聞真相,四夕夜不能寐。思來想去,血債唯有血償,望顧兄今日午時三刻,阜陽生死臺一戰,死生不論,各安天命。”

看到此處,顧清棠輕蔑一笑,對著憐薇郡主招手道:“這位閻氏子不知天高地厚,真以為九九至尊天下無敵了。郡主,他書信中未曾提及你的名字,想必是知道你不會應戰,也知道不夜侯不會坐視不理。”

憐薇郡主耳聰目明,一眼就看清了信上的文字,不由得拍案而起,大怒道:“閻氏一族早已覆滅,區區閻四夕,竟敢口出狂言。”

顧清棠輕輕一笑,接著往下看去,面色卻是不斷變化,笑容漸漸收斂,轉為無窮殺機。

“四夕深知,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顧兄、郡主昔日所為足見心性,四夕今日或許無功而返。倘若二位不肯應戰,日後我若學有所成,必將屠滅爾等父四族、母三族、妻二族,以九族之血,洗我心中之恨。情長紙短,言不盡思。”

顧清棠掌心發力,將戰書碾成碎末,冷聲道:“好一個閻四夕,夷滅九族乃是天子之權,你將帝君置於何處?既然你非要尋死,顧某成全你便是。”

————

閻王府中,閻四夕周身篆文流動,短短半日之間,純陰法力徹底轉化純陽,不斷淬鍊三魂七魄,並將自身狀態調整到最巔峰。

道邪懷揣蛟龍逆鱗,結合著九九生滅勢領悟武道,但他神思不屬,目光時不時望向稷下學宮方向。

閻四夕看出他心中擔憂,失笑道:“阿大,稷下學宮是儒家聖地,不會對一個小女孩動手的。毓靈今後要面對的麻煩,或許要比今日更大,讓她鍛鍊下心態也是好事。”

“話雖如此,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道邪抱怨道,“稷下學宮的夫子們不對她出手,難保顧清棠那個小人不會動手。”

閻四夕搖搖頭,無奈道:“毓靈可是我的徒弟,我早已託人請凰公主出手,稷下學宮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更何況,就算凰公主派出的人不敵,別忘了我大師父還坐鎮此處呢。”

他故意高聲呼喊,顯然也是心中放心不下,因此提醒蔣子文多加關注。

屋內傳出蔣子文的冷哼,不滿道:“你本事這麼大,何必要我來擦屁股,自己不敢上門遞戰書,反倒讓你徒弟涉險,哪有你這麼當師父的?”

閻四夕和道邪會心一笑,蔣子文雖然語氣不滿,但並沒有反駁閻四夕的話,顯然也是在暗中關注盛毓靈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