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

黑暗之中，劍氣森寒，一名獨臂少年仗劍而來，手中長劍穩如泰山直刺阿公。

正是偷偷潛伏進來的閻四夕！

閻四夕看到幾人的交談，徹底明白了他們的意圖，殺心更是水漲船高。

豢養傀屍、獵殺人族，甚至以人肉餵食煉氣士，將他們轉化成無知無覺的傀屍。

如此違背禮法，更是不容於周律，合該誅連九族！

原本閻四夕斷了那未出世嬰兒的性命，心中還留有一絲愧疚。

可此時見到密室中的惡行，反倒是道心清明，對這些村民再沒有絲毫同情。

李大龍、李二虎、李阿牛，三人都是尋常百姓，對閻四夕構不成威脅。

但這名看似弱不禁風的老者，丹田處卻有破敗老朽的須彌宮沉浮，顯然就是王鵬所說的阿公。

絲絲縷縷的內炁從須彌宮散發，輻射向四肢百骸，正是武徒之象。

人類的眼睛構造，註定在黑夜中難以見物。

尤其是在強光驟失的情況下，雙眼短時間無法適應黑暗，更是難以發現敵人蹤跡，這才有了閻四夕滅燈刺殺的一幕發生。

明燈匣雖是墨家機關物，但並非是傀儡一類的道器。

閻四夕以投擲暗器的手法扔出石子，輕鬆將其破壞。

掌握四象血眼，黑夜對他而言宛如白晝，地底密室的黑暗更有利於他戰鬥。

一劍斬殺了李大龍，閻四夕臉上沒有絲毫欣喜，反而變得更加凝重。

區區一個凡人，縱使有一把子力氣，也只是閻四夕劍下亡魂。

可他試圖偷襲的阿公，卻毫不猶豫將其當作替死鬼拖延戰機，換得自身完好無損。

其應對之狠辣、心腸之歹毒，讓閻四夕心生寒意。

這漢子能自由出入地底密室，想必是阿公的心腹，阿公卻在生死之際，毫不猶豫將其放棄。

阿公的修為在四象血眼中展露無疑，這一劍本應是萬無一失。

但這份果決狠辣的心思，卻幫他躲過了必殺的一劍。

這一劍爆發了閻四夕的全力，精氣神凝聚一體，以他目前狀態，短時間無法發出第二劍，卻只是斬殺了一名嘍囉，換做常人早就心神大亂。

但閻四夕神色平靜，一劍挑開李大龍的屍體，長劍不退反進，朝著阿公周身要害刺去。

阿公以李大龍替死，避開閻四夕奪命一擊後，心下也是震動不已。

憑他如今的體魄，在黑暗中倉促應敵，著實沒有把握勝過這來歷不明的敵人。

阿公耳朵翕動，凝神戒備，須彌宮中內炁洶湧澎湃，流經各處經脈時，原本乾瘦矮小的身形緩緩膨脹。

轉眼間變得肌肉賁張，道道虯結，連身上的血煞也凝結成一柄無形鐵戈。

阿公的內炁附著在拳腳上，在黑暗中與閻四夕長劍交鋒，不斷髮出金鐵交鳴之聲，反震之力震得閻四夕手臂發麻。

電光火石間，雙方已經激戰了幾個回合，鏗鏘聲伴隨著點點火光在密室中升起。

藉著內炁與劍鋒閃耀出的火光，阿公捕捉到了閻四夕的身影，拳法越發剛猛犀利。

他面對閻四夕的劍鋒不閃不避，只是護住周身要害，發起猛烈的攻勢。

閻四夕暗道不好，“這老傢伙是從戰場活下來的，深諳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道理，竟然想跟我兩敗俱傷。”

說是兩敗俱傷也不準確，閻四夕如今是凡人之身，手中長劍也只是尋常鐵匠鍛造，破開內炁後餘力不足。

除非命中心臟等要害，才有可能將阿公擊殺。

可阿公身為武徒，內炁鋒芒剛猛無儔，氣勢磅礴。

一旦出手便如排山倒海，擊中閻四夕周身任何一處，都可能讓他喪失戰鬥力。

閻四夕心念電轉，腳下移動不停，宛如鬼魅，展開身法在阿公身周遊鬥，不再試圖正面交鋒。

阿公不愧是戰場上存活下來的戰士，交手數合就察覺到閻四夕並非修者。

“既非武徒，也非煉氣士，居然敢孤身深入險地。”阿公放下心來，出拳越發肆無忌憚，打法也越發狂放。

閻四夕變得束手束腳，以遊走的方式戰鬥，阿公瞬間就洞悉了他的想法。

這是欺負他年老體衰，肉身體魄大不如前，無法長時間承受內炁爆發。

“這點小技倆，也敢在我面前班門弄斧。”阿公冷笑連連，猛地暴起殺向囚室中的裘必信，同時怒吼出聲，“點燃火折！”

隨著阿公一聲令下，慌亂中的李二虎方才醒悟過來，手忙腳亂從懷中掏出火折就要點燃。

閻四夕心中一凜，暗暗焦急道：“不好，我佔據地利，與他戰鬥都如此吃力。要是老傢伙目能見物，此戰必敗無疑，但他用裘師兄來威脅我，這該如何是好？”

在閻四夕猶豫的瞬間，阿公心中冷笑連連，“以這小子的實力，勉強能在黑暗中與我不落下風，只有救出這名日魂境，才有與我一戰之力。”

阿公雖然老朽，但能在殺機四伏的戰場上活下來，又主導了長壽村豢養傀屍、俘獲煉氣士等一系列事情。

這份心機絕非常人所能，轉眼就洞悉了閻四夕的盤算。

裘必信雖是一個殘廢，但戰力猶存，不得不防。

日魂境與月魄境大不相同，不僅是體內積蓄的法力大大增加，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們無需結印便可施展道術。

月魄境魂魄淬鍊不足，只能使用繁複的印訣替代，引動天地靈氣施展道術。

可日魂境修煉有成，三魂七魄穩居須彌宮，不再是渾渾噩噩的狀態。

只要對道術的領悟足夠，就能以法力替代印訣，施展出繁複的道術。

所以裘必信看似手足皆殘，實際上並不影響其戰力。

只是他的琵琶骨被穿，法力無法自如調動，這才淪為了階下囚。

“罷了，沒有裘師兄，此戰我沒有取勝的希望。”閻四夕正要提劍跟進，身形飛躍，忽地在半空中目光一閃。

一個千斤墜止住身形，轉身殺向李二虎。

相比起李阿牛的質樸乾淨，李二虎身上的血煞幾乎凝成一頭老虎，在血眼中張牙舞爪。

殺一人為罪，殺十人為兇，殺百人為惡，殺千人為將，殺萬人為雄！

血煞對於凡人而言虛無縹緲，但卻是真實存在的，只有修者能感知到。

這就是為何普通人見到殺人犯，常常會被震懾心神，連反抗的心思都難生出，甚至還會動彈不得的緣故。

血煞在一定程度上，算是粗淺的魂魄攻擊，尤其對心志不堅的人來說，足以讓他們喪失戰鬥力。

但閻四夕何等人也，戰強敵、決生死、出入幽冥之間。

自七歲那年全族皆亡，十年間經歷多少生離死別，區區血煞如何能動搖他千錘百煉的道心？

劍鳴聲起，李二虎點燃的火摺子瞬間熄滅。

他身子一顫，操起身旁血跡斑斑的斧頭四處亂砍。

閻四夕神色平靜，如此不成章法的劈砍，與他的劍法造詣有著天壤之別。

微微側身避開斧頭的鋒芒，隨機一劍穿喉，取走了李二虎的性命，抽身急退再次殺向阿公。

阿公暴起殺向裘必信，本意是聲東擊西，逼迫閻四夕與他正面決戰，併為李二虎兩人爭取時間點亮密室。

若是閻四夕選擇救人，火摺子亮起視覺恢復，阿公的實力得以完全發揮，閻四夕絕無勝算。

可如果閻四夕選擇殺人，阿公也能第一時間斬殺裘必信，回過頭來慢慢收拾他。

戰鬥之中瞬息萬變，容不得二人多想，他們都做出了自認為正確的選擇。

可是……意外是誰都無法預料的，閻四夕覺醒四象血眼，在洞察能力上遠遠強於阿公。

囚室中，原本沉默寡言的裘必信，藉著火光看清了閻四夕的身形，眼底希望的光芒一閃即逝，逐漸內斂在眼底深處。

阿公衝到他身前，殺機畢露的瞬間，恰恰是李阿牛點燃火摺子的剎那。

藉著星星點點的火光，阿公看清了裘必信的神色，心中咯噔一聲，忽然升起不祥的預感。

裘必信的臉上沒有絲毫恐懼，反而露出了猙獰的微笑。

就在阿公拳鋒凜冽，即將命中裘必信的時候，拳頭忽然傳來痛徹心扉的疼痛。

一朵赤紅蓮花搖曳生姿，從裘必信口中噴吐而出，落在阿公拳上。

猶如附骨之蛆，將附著的內炁燃燒得乾乾淨淨，隨即空氣中傳來一陣烤肉的焦糊味。

阿公神色劇變，意識到裘必信施展出了道術，如果他打定主意強行攻殺，這條手臂也得交代在這。

前狼後虎，阿公權衡利弊後收回拳頭，調動內炁將沾染的火焰撲滅，露出鮮血淋漓的手臂。

“裘師兄，助我一臂之力！”不等阿公多加思考，閻四夕冷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裘必信張口噴出一道火光，直直射向阿公臉龐。

阿公瞳孔收縮，明明琵琶骨被穿，按道理來說是無法施展道術的，除非……

時間回到三息前，閻四夕正要飛身救援，忽然看到裘必信體內爆發沛然無匹的法力。

這股法力波動瞬發瞬收，一舉衝破了琵琶骨的限制，卻將氣息波動控制在體內引而不發。

學宮弟子個個身經百戰，擒惡寇、斬妖獸、鬥兇人，都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的精兵強將。

洪都能抓住一線機會，以自身道途為代價殺出密室。

裘必信也敢自爆太陽星璇，耗費多年苦功配合閻四夕殺敵。

阿公千算萬算，唯一沒有算到的一點，就是這批貪生怕死的煉氣士中，居然出了幾名勇於犧牲的煉氣士。

原先讓洪都、雲勝雪逃出生天，已經是他的一個疏漏。

此刻所犯的錯誤，更是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面對撲面而來的一線火光，心神大亂的阿公本能地側頭閃避。

出乎意料的是，火光直直射去，阿公預想的後續攻擊並未到來。

這道火光沒有火行道術特有的高溫，反而傳出溫暖舒適的感覺。

閻四夕不閃不避，身形撞上這道火光，頃刻間火焰繚繞全身，連帶著長劍也是如此，卻並未傷到他分毫。

只聽他朗聲笑道：“多謝裘師兄以明光術襄助。”

裘必信在這門道術上傾注了半數法力，閻四夕只覺全身有滾滾熱浪流淌，彷彿體內有源源不絕的力量，連帶著傷勢都有些許好轉。

明光術，黃級中等火行道術，旨在增幅受術者戰力，並非攻伐殺傷類道術。

阿公腦海中浮現出這門道術的相關資訊，立刻意識到中了二人的計謀，心中懊悔尚未生出，閻四夕已經提劍殺來。

“殺！”閻四夕震聲長嘯，在狹窄的囚室中絲毫不怵，反而仗著明光術增幅，與一名武徒正面對決。

武徒擅長的是肉身搏鬥、近戰廝殺，煉氣士擅長的是群攻，或在遠距離以道術爭鋒。

偏偏閻四夕是個怪胎，須彌宮曾被下過封禁，在道術領悟上如同龜爬。

多年以來，閻四夕在劍道一途殫精竭力，錘鍊出的近戰能力毫不遜色於武徒。

李阿牛躲在角落中瑟瑟發抖，他本性怯懦，面對突如其來的變化竟是嚇得呆住了，也沒想過逃出密室另尋援手。

明光術映照得室內生輝，交戰雙方的形勢峰迴路轉。

若是正常情況下，阿公本應占據上風。

但閻四夕得了道術相助，長劍連點連刺，將其壓制得死死的，一時間做聲不得。

亂戰之中，阿公瞥見李阿牛蹲在牆角，心中更是氣憤不已，有心開口指點卻又作聲不得。

囚室中一道道怨毒又帶著期待的目光，投注在阿公和閻四夕身上。

閻四夕身上的斗笠、蓑衣、油布，在戰鬥中被拳鋒一一撕裂，露出了他的本來面目。

尤其是閉著雙眼戰鬥的獨特方式，更是讓眾人確認無疑。

“閻師弟，殺了他！”學宮所屬煉氣士都被拔去舌頭，但閻四夕能感受到他們眼神中的熱切。

狹路相逢勇者勝！

囚室本就逼仄狹窄，兩人避無可避，眼神碰撞間都感受到了對方的決死之意。

獨臂震劍，劍光凜冽，一劍光寒！

老邁之身，內炁勃發，拳鋒無匹！

一介凡人之身，一介老邁武徒！

生死廝殺的程度，竟不亞於神通境逞威，引得觀戰眾人心血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