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已經盡力了，但是非常抱歉……”

話音戛然而止，女生深青色的瞳孔裡最後倒映著醫生輕輕搖頭，滿臉惋惜的神情，還有直僵僵躺在病床上被蒙上白布的那個人。身旁是癱軟在地失聲痛哭的家人和背靠著牆壁沉默流淚的少年們。

女生緩緩停在病床上，少年尚且還是年輕時候的樣子，剛過完十八歲生日，本該年輕而富有生機，卻永遠停在了十八歲的模樣。

少年茶棕色的頭髮本該在風中肆意飛揚，蔚藍色的眼眸永遠溫柔注視著她，笑起來眉眼是細而好看的月牙形狀……卻永遠地躺在這裡。

驕傲的少年永遠不會醒來。

意識到這一點，女生跌坐在地，雙手捧著臉，淚水穿過指縫流了下來。

……

“小溪啊，你父親認識一位享譽極高的心理醫生，在華國那邊，我們帶你去看看好不好？正好我們有親戚在那邊，你可以安心在華國讀大學。”

……

“……好。”

……

“清水小姐你好，我是你的心理醫生，我姓秦，叫秦檎。”

男人穿著一身白大褂，臉龐看上去還是極為年輕，面容俊朗，鼻樑上架著一副金絲邊框的眼鏡，顯得十分溫和，朝她伸手。

伸手似乎是華國人的禮儀，

女生沉默了幾秒，伸手搭在那雙手上。

“以後請多多指教……”

照顧她的小護士和她來自同一個國家，聽說那位秦醫生今天不過三十歲便已經是享譽全國的心理醫生了，對方年紀與她相差不多，只是在校期間過來實習，對那位秦醫生也是極為推崇，還說起秦醫生以前在校時其實心血管學的最好，不過四年前便改學了心理科。

“是嗎，那還真厲害……”

小護士幫忙整理床鋪時，坐在窗邊沙發上的身影只是不鹹不淡地應了句。

小護士見大多數時候都是自己一個人在叨叨，也有些不好意思，索性閉了嘴，收拾完房間便匆匆離開。

除了睡覺和吃飯。大多數時候女生都是一個人靜靜坐在窗邊，望著窗外坐一天，病房裡的人來來去去，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傳出9號病房的小姑娘是個怪人的傳言，漸漸的，除了那位秦醫生，已經鮮少有人會和她說話了。

除此之外，整個世界都是純白色的，白色的牆壁，天花板，窗戶以及簾幕，甚至連穿著的衣服都是藍白色的。

“清水小姐，今天天氣不錯，要出去散散步麼？”

病房被人開啟，年輕男人溫潤的臉出現在門口。

外面的天氣確實不錯，藍天白雲，陽光明媚，尚且是早春，但園子裡一片生機盎然，嫩芽從樹枝間冒出一小片綠意，草色掩映之間，偶爾可以看見行人休閒散步的身影。

路上遇上相熟的行人，走在身旁的年輕男人總能笑意溫和和氣回答。

“我瞭解過清水小姐以前的生活，”和他走在一起時，永遠都是對方開口，他臉上始終帶著如沐春風般的笑意，“清水小姐以前應該也很愛笑吧？”

女生一怔，不明所以地朝他看去。

“聽說愛笑的女孩子運氣都不會太差。”

女生緩緩扯了一個嘲諷的笑，“……你說我運氣好？”

“我知道你曾經經歷的事情，至少對你來說，曾經的回憶十分美好不是麼？”

似乎沒等她說什麼，秦檎便接著悠悠開口道:“或許你會說，曾經美好甜蜜的回憶也會變成利刃重新插進胸膛，那對於世界上其他人來說，他們甚至連美好的回憶都沒有那該怎麼辦呢？”

“可擁有過，又重新失去會更難受吧？”

女生死死咬住下唇，低低開口道。

“我們都知道總有一天人會死，但是依舊有人願意努力活著，當一件事情無法改變時，倒不如選擇改變自己活著的方式，或許那個離開的人也希望你活得更好。”

他說著，雙手插兜，在原地緩緩停下。

“就像這個。”

順著男人的目光一路望過去，女生便看見了掩映在一簇簇綠色當中的那個晴天娃娃，朗朗晴天之下，白瓷般的外表上畫著一個大大的笑臉。

“總有其他你所在意的或者在意你的人們希望你可以重新振作，至少也不該辜負了他們的期待。”

……

對於那個晴天娃娃，女生問過醫院不少人，卻誰都不知道，可唯一或許知道什麼的秦醫生，卻總是笑得一臉諱莫如深，笑而不答。總之，在醫院的兩年時間，唯一能一直陪著她的便是這個晴天娃娃。

離院前一天。

“秦醫生你……為什麼要選擇心理科呢？”

“因為我女朋友就是死於抑鬱症呢，”說這話時，對方的表情十分平靜，“她就是心理科的，也是醫院最年輕最有天賦的心理醫生，可以……她自己卻得了抑鬱症，醫者可以救人卻不能自渡，她最後選擇自殺結束了自己的生命……總之在那之後，我便選擇了心理科。”

“畢竟死亡不是生命的終點，遺忘才是……”

“對嗎？”

空氣中久久才傳來聲響。

“那麼……現在可以告訴我那個晴天娃娃是誰掛上去的嗎？”

他靜靜看著她，隨後輕輕笑了一下。

“大概，是一個非常非常喜歡你的人吧。”

……

“清水桑，冒昧問問，你之前是在國外讀的大學嗎？”

……

“我總算明白了，原來蓮二當時每年去國外就是去看你啊？！”

……

“當時蓮二讀大學時每年都會出國呢，據說是去看望朋友哦，誒等等，清水桑你在哪個國家讀的書？”

……

“大學四年他每年都會出國，之前我以為他只是去旅遊，後來偶然有次才發現他其實是去看望一個朋友，去的地方四年都是同一個，就是華國。”

……

“清水，我記得你心理治療以及大學四年都是在華國對嗎？”

“你有沒有想過，蓮二他去看望的人其實是你呢？”

“而我之所以知道這些，是因為我無意中撿到了這個東西。”

“在蓮二的家裡。”

……

此時此刻，她終於意識到新年參拜那天柳蓮二望著自己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其實是想說的吧。

是她沒有給他機會。

原來曾有人一直陪在她身邊。

兩年。

二十四個月。

730天。

17520個小時。

1051200分鐘。

63072000秒。

原來在過去六千多萬秒的時間裡，他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