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降維打擊
沙文秀果真不是常人,居然聽懂了。小丫頭,不帶這麼罵我的。不過,這話也確實在理。人各有志,很多時候,也是出於無奈。
四丫道,不就是為了自保嘛,兩害相權取其輕嘛。
沙文秀明顯驚了,小丫頭,你父母是誰?做什麼工作的?
四丫回答很簡短,四代貧農,文盲。
沙文秀明顯不信,卻也沒有追問。只是小聲咕噥一句,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
四丫竟然聽清了,閒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
正要離開的沙文秀猛地停住,再次細看四丫,真正有些驚異了。你——多大了?
不等四丫回答,沈紅蓮一把將她拖走。
到拐角處,四丫不滿地說,她太囂張了。
沈紅蓮說,她有囂張的資本,我們沒有。
四丫不解,她比你還能幹麼?
沈紅蓮點頭,是的。不服不行。
四丫陡然洩了氣,那就算了,不打擊她了。
沈紅蓮笑,憑我們,也打擊不了她。
四丫說,想不到我們縣還有這樣的人才。
沈紅蓮說,世界大著呢,不要做井底之蛙。
駐廠代表跑過來,問沈紅蓮他們有沒有節目單。沈紅蓮說,沒有,即興發揮,隨時可以上場。
第一場是縣委宣傳部剛排練不久的忠字舞。
四丫在邊上看了,說像殭屍蹦。
沈紅蓮啞然失笑,文友小說裡就是這麼形容的。
主持人過來叫沈紅蓮他們趕快換衣服,準備演第二場。沈紅蓮說,這一場不用換,軍裝正合適。
唱的是駝鈴,老鎮長和校長加上兩個音樂老師用打擊樂伴奏。
說是伴奏,純粹就是搞出點動靜而已。因為沒有曲譜。沈紅蓮早就吩咐過,不管她唱什麼,只要跟著她的手勢輕輕敲打就行。
有了麥克風,沈紅蓮不需要太大聲,卻也唱得情感飽滿。
這首經典軍旅歌曲,很能引起軍人共鳴,都站起來使勁鼓掌。
到了後臺,沙文秀跑過來問,這歌在哪學的?怎麼從來沒聽到過。
四丫自豪地說,還沒發行,你們當然不知道。
沙文秀不甘心,有詞譜麼?能借給我看看麼?
四丫很篤定,不能。我們只向作者購買了一次使用權,外洩就是違約,違約犯法的。
沈文秀撲哧一笑,小妹妹,不給我算了,不需要說理由。就算要說理由,也要說實話哦。
四丫犟嘴道,是實話呀,你不信我也沒辦法。
沙文秀顯然不想就此深究,行,我信,我信就是了。
說完,領著一群人上臺表演了一段樣板戲。
然後是機場部隊表演了一段軍姿。
接著。沈家姐妹和季小蓮換上裙子,沈紅蓮和四丫合唱了首荷塘月色。
聽得臺下如痴如醉,掌聲久久不息。
沙文秀更加吃驚,問沈紅蓮這是什麼神仙歌曲,怎麼這麼好聽。
沈紅蓮依舊不和她對話。
四丫更加驕傲,好聽的多著呢,慢慢聽吧。
宣傳部又表演了一段快板。
四丫換了件純白裙子,和季小蓮合唱了首明月夜。
奶聲奶氣的,比沈紅蓮的荷塘月色更好聽,全體觀眾更是陶醉得不行,沙文秀和宣傳部已經開始懷疑人生了。
宣傳部準備好的歌舞節目開始刪減。
然後是一首悽美怡麗的白狐,加上幾個美女飄飄欲仙的舞姿,差點讓觀眾發瘋。
沙文秀真要崩潰了,追問這些歌曲到底是哪裡來的。
沈紅蓮毫不理會,一字不回。
四丫對沙文秀的態度好了很多。阿姨,請不要問,三姐不會說的。不過,三姐很欽佩您,非常欽佩的那種。
沙文秀搖頭,該我欽佩你三姐才對,不是一般的有才,平生僅見。
女校長看看沙文秀,上前笑著解釋,沙主任,我有必要鄭重介紹一下,紅蓮,大作家紅蓮。
沙文秀啊的一聲陡然呆住,然後深鞠一躬,失敬了,難怪。在我們縣,怕是無二了。
又對四丫拱拱手。阿姨有眼不識泰山,慚愧。
四丫很豪爽地說,阿姨言重了。三姐說阿姨淡薄名利,笑對生死,她比不了。
沙文秀大笑,這可不像大作家說的話。好了,又該你們上場了。
接著兩首,濤聲依舊和緣分五月。
一首比一首優美動聽。
幾個姑娘的舞蹈也配合得很好。動作不復雜,但自然流暢,貌似閒庭信步,和曲調很配。
縣宣傳部都不好意思上臺了。
即便是冷場,掌聲也是一陣接一陣。
最後,沈紅蓮唱了首十五的月亮收場。軍人們又是熱淚盈眶。衝上臺圍著沈紅蓮一班人,不肯散去。
沈紅蓮有些後悔,這次真玩大發了,雖說所有歌詞她都有或多或少的改動,曲調卻沒法改。
真希望他們的記憶都不那麼好啊。
看許多人圍上來,沈紅蓮半句都不能解釋。
飯就別吃了,趕緊裝不舒服,走人吧。
其實不用解釋,好多人已經在竊竊私語自行腦補。
別問什麼歌了,肯定是這個沈三丫自創的。
小丫頭自創,不可能吧。
你知道她是誰麼?全縣首屈一指的作家呀,出了一本書呢,新華書店有得賣的。
啊!怪不得。那麼厚的書都能寫,幾句話的歌,那還不跟玩似的。
就是,都不用打草稿,張嘴就來。上次在學校,性子上來,噼裡啪啦往外冒,都不帶考慮的。
作家的腦子,不是我們這些文盲能比的。只要她高興,唱三天都不會重複。
這家的幾個姑娘都很漂亮,在這一片屬於頂尖的了。
漂亮是小事,關鍵是聰明能幹。都在吃皇糧呢,可不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鄉下野丫頭。
聽說都還沒物件呢,可惜。配得上她們的不多。
聽說沈紅蓮不舒服要走,沙文秀擠上前說,我帶你去縣城醫院看看。
沈紅蓮搖搖頭,謝謝阿姨,我只是累了,回家休息休息就行。
沙文秀點頭,唱了這麼多,是不容易,辛苦了。
四丫說,阿姨,我好喜歡你,沒理由的喜歡。
沙文秀笑道,我也是,你們幾個我都喜歡,希望還能見到。
沈紅蓮暗道,你可千萬不能喜歡啊,要是讓柳主任知道就壞了。
看四丫和沙文秀還要糾纏,趕緊拉走。阿姨,不好意思,我一點都不喜歡你。你讓我好有壓力,以後還是不要見的好。
沙文秀一愣,隨即大笑,我有那麼可怕麼?
沈紅蓮點頭,有。
軍人們依依不捨地送沈紅蓮一班人馬上車。
因為上廁所和人閒聊耽誤了的瘦猴小跑過來攔住四丫,造反派的沈組長是吧。
四丫小胸脯一挺,大言不慚地說,我是,有何指教?
瘦猴看看四丫,很正經地說,東鎮的事,是叔叔有眼無珠,怠慢了。
四丫看看老鎮長,學著沈紅蓮的口氣,淡淡地滿不在乎地回,小事,我們只是不想動用牛刀。
瘦猴很認真地點頭,確實不值得動用,是叔叔不識抬舉,這事交給我吧。
四丫忽閃著大眼睛,好,合作愉快。
望著卡車遠去,瘦猴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女校長將他拽到邊上,小聲問,和小丫頭片子認真幹嘛?
瘦猴看看女校長,你不是說小丫頭是鎮上造反派的頭麼。
女校長一愣,是啊,不過一群小屁孩瞎胡鬧,哪個學校都有,怎麼了?
瘦猴苦笑,你覺得全鎮唯一的造反派組織是瞎胡鬧麼。我剛聽說鎮上各機關的造反派剛成立就被她瓦解收編了,那些可都是有點背景的大人。直接被一群孩子一窩端了,我都不一定辦得到。你居然認為他們是瞎胡鬧。
女校長說,她們自封自己是正規軍,其他都是冒牌貨,假組織——啊,對呀,她那麼多手下怎麼會聽她指揮的。得罪那麼多人,也沒出亂子。你這麼一說,確實有點奇怪。
瘦猴笑了,換你,敢囂張地自封正規軍,直接把一群冒牌貨幹掉麼?
女校長恍然大悟,還真不行,誰會聽我的呀。這麼看來,幾個小丫頭真不簡單。
瘦猴問,你當初到底是怎麼認識她的?
女校長說,是紅蓮直接找我的,讓我幫她修改散文,再寄給報刊,有稿費一起分。她好像特別窮,對錢看得很重,只要有錢,什麼都寫。
瘦猴一愣,你說她很看重錢?
女校長點頭,是啊。有段時間不想寫散文,聽說發到外省報刊有稿費,立即寫了十幾篇。本來不想出書,聽說有錢,立即就同意了。前幾天我來看她,還問我寫什麼可以賺錢呢。她好像特別缺錢。照理說,她前幾年也賺了一兩千了,怎麼那麼缺錢呢。
瘦猴看看女校長,我看你讀書讀傻了。你知道紅蓮的另一個身份是什麼麼?
女校長不滿地看了瘦猴一眼,當然知道,她還在上初中,今年要畢業了。
瘦猴搖搖頭,鎮上最大的服裝廠就是她出錢建的,十幾萬塊的分紅一分不留全部捐給了縣委,你說她特別看重錢。
女校長驚得嘴都合不攏。紅蓮——沈三丫——三丫,啊,原來三丫就是沈三丫啊。
瘦猴苦笑,我也是剛聽說。餓死人那兩年,她藏了上千塊錢糧食,夜裡偷偷扔到快餓死的家裡,救了上百人。剛到手的三百多塊稿費,全部捐給了大隊困難戶。你說她非常看重錢!
女校長呆住了,我——我哪知道她這些事啊。以為就一個會寫文章的孩子呢。
瘦猴氣得瞪眼,你差點壞了我的大事。為啥不早點告訴我她是鎮上造反派頭頭。
女校長說,我以為一群孩子鬧著玩的呢。
瘦猴說,她們鎮上除了抄過別人家的幾個紅衛兵,到現在沒有一家被破四舊抄家過,學校沒有一個老師被批鬥過。各機關除了造反派頭子,沒有一個幹部捱過批。鎮上一點都沒亂,這說明了什麼?
女校長懷疑,可我那天去看到好多造反派在呼口號遊行,到處都是標語和彩旗,怎麼可能。啊,都是做給外人看的。那些造反派真的像正規軍,全部穿的統一軍裝,軍帽軍鞋都一樣。
瘦猴說,為了這支正規軍,她花了上萬塊。現在還欠廠裡一萬多呢。而且,她的正規軍嚴格執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鎮上沒有一個人受到傷害,各機關正常運轉,生產一天都沒耽誤。你說我們縣有第二個這樣的地方麼?
女校長聽得懵圈,這麼說,她比柳主任和沙主任還厲害呢。黃莊也沒這麼消停的。
瘦猴說,你現在還覺得她是小屁孩玩過家家麼。
女校長點頭,這麼看來,那丫頭真能當大任。她請你收拾東鎮那事,還真得替她辦了才好。
瘦猴點頭,不僅要辦,還要儘快。你早告訴我她的事,再難也不會等到今天。
女校長附議,讓她擔個人情,將來收為己用。
瘦猴搖搖頭,別痴心妄想了,那小丫頭才不會擔這點人情了。在她眼裡,就是屁大點小事。我不做,她能立馬叫人做了。讓我做,是抬舉我呢。
女校長簡直也要懷疑人生了,她還認識比縣委高一級的人麼?她文章寫得那麼好,還真有可能和省裡有關係。啊——明白了,小丫頭說不想動用牛刀,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瘦猴點頭,就算沒有省裡關係。她那個廠可是軍工企業,從這兒的機場隨便開輛軍車去,也能把事辦了。
女校長點頭,看來那丫頭真的了不得,我們千萬不能得罪她的人。對了,看她好像很欽佩沙文秀的。你可不能招惹。
瘦猴嗯了一聲,沙文秀和柳主任像是和她一夥的,確實不能得罪。還有那個叫王書雯的,文字功底不差於你,也不願去縣裡,肯定也是沈三丫的意思。
女校長說,三丫當年也讓我儘量不要去縣城。現在看,真是明智,不然,少不得挨批鬥。
瘦猴說,沙文秀也申請回鎮上了。真是英雄所見略同。這幫人要是全去了縣城,哪裡還有我們啥事。
女校長贊同,沒想到紅蓮心機背景這麼深,根本看不出來。
瘦猴吩咐,沒事多去她那溜溜,看看她有啥需要幫忙的告訴我。遇到危難時刻,她真能救我們。她那廠名義上小半屬於縣委,得先把她的欠賬抹掉,再給她萬兒八千的,找個什麼理由好呢?
女校長搖頭,這我可不懂。一下子獎勵這麼多肯定不行。還有,她敢欠這麼多,一定有辦法還的。
瘦猴笑罵,真是書呆子。她當然有的是辦法。我能幫他解決,那是榮幸,懂麼。你知道那小丫頭最後一句話什麼意思麼?
女校長迷糊,小丫頭說了什麼?
瘦猴罵,真傻。她說了四個字,合作愉快。
女校長差點驚叫,互幫互利,合作愉快。你幫了她,有機會,她肯定也會幫你。那丫頭才十一二歲,腦子怎麼長的。
瘦猴嘆息,我知道得還是晚了點,早結交她,縣城的局勢怎麼可能這麼難搞。好在,還有機會。
那邊,四丫在跟沈紅蓮顯擺,我答得咋樣?
沈紅蓮點頭,有進步。老鎮長這兩天應該能東山再起了。
老鎮長並不樂觀,那傢伙是縣委什麼人,比周書記權力還大麼?
沈紅蓮搖頭,只能說,周書記現在自身難保,周書記辦不到的事,他可能辦得到。
校長問,三丫頭怎麼會認識縣委那些人的?
沈紅蓮笑笑,偶然。沒啥子關係牽扯。
老鎮長明顯不信,他真的能幫我們?
沈紅蓮確信,能,一定能。回去準備怎麼做?
老鎮長說,那幫傢伙太過分,自然得好好收拾收拾。
看沈紅蓮用手指給四丫梳理頭髮,沒有介面。老鎮長又說,我不會像那幫會人那麼過分。出頭的幾個都是平時橫行霸道的,看縣委怎麼處理吧。
王書雯說,冤冤相報何時了。
四丫說。沒完沒了。三姐說,生命的本質就是互相之間廝殺掠奪,爭權奪利,你死我活。人也是沒法子改造的,勞動改造一輩子,也不能讓一個壞人學好。脾氣秉性決定命運,生下來就定型了。這個世界不是屬於好人的,真正的好人,沒法存活。超越道德和法律限度的壞人,不值得原諒,必須往死裡整。不然,自己就得死。
老鎮長嘆道,三丫頭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感悟,我活到現在,才稍微懂了點。想要活得好,真的不能做好人,尤其那種沒原則的老好人。
沈紅蓮說,眼下的爭鬥,看著很亂,本質上也是優勝劣汰的體現,進化論的重點是適者生存。對對手不能手軟,世上沒任何道理可講。能讓人服的從來不是道理,而是厲害和利益。領袖的觀點是對的,只有打擊敵人,才能保全自己。
瘦猴沒有食言,隔天下午,東鎮被禁閉遊斗的幾個幹部趕到學校,老鎮長一聽,馬上跑出去迎接,老友們劫後餘生,又哭又笑。
老鎮長還算有良心,去找沈紅蓮致謝,卻只看到四丫和沈紅菊跟著校長學寫毛筆字。
看到老鎮長一群,校長揮揮手,又搖搖頭。
老鎮長看看專心寫字的四丫,也搖搖頭,啥也沒說,帶著一群老手下走了。
沈紅蓮的廠子在擴張,忙得很。造反組織裡的事都扔給了姐妹和師生。王書雯則不停遊走在鎮政府和學校之間傳遞各種資訊。
一切都忙而不亂,井然有序開展著。
這天吃晚飯時,四丫突然問二丫,你要借一百塊錢幹嘛用?
二丫一驚,強行否認,誰要問你借了,我可沒有。
四丫冷哼,別讓人賣了,還要替人家數錢。
二丫瞪著四丫,要你管,我又不傻。
沈紅蓮看看二丫,冷聲問,到底怎麼回事?
四丫說,我猜是二姐物件家要借錢蓋房子。
全家人神色陡然凝重了許多。
沈紅蓮笑笑,物件是誰?怎麼認識的?
二丫理直氣壯地說,物件個屁,姐都沒物件,我急什麼。是一個同學要借,我不好意思回絕。
四丫小臉一沉,那你怎麼好意思問我要的?
二丫拿筷子敲四丫,不給拉倒,我向別人借,又不是借不到。
四丫更惱,你向別人借不是在打我們全家的臉麼。
沈紅蓮看二丫不像再說謊,才放了點心,如果不是談物件,可以借。也別說借不借的,給他五十,不要他還。人最壞的地方就是為難別人,明知道你沒有,還要開口,這種同學不要也罷。
大丫問,是初中同學翟天清吧。
二丫點頭,他家窮死了,兩個哥哥都沒找到物件呢,父親還病著。
大丫哼了一聲,也問我和紅菊各借了二十呢,估計他把所有親戚和同學都借遍了。
沈紅蓮一愣,裝孝順搞道德綁架謀取錢財,這種人三觀不正,必須遠離。而且,借的錢他不一定會給家裡用。
四丫說,那不能借。他是哪兒的?我有空去查查到底怎麼回事。
沈紅菊說,好像住在鎮北大隊。和我們一起上了兩年初中,感覺人挺老實的,也很講信用,前幾次借的三塊五塊的,都按時還了,應該是真的很困難。
沈紅蓮提出處理意見,你們在學校找找有沒有知道底細的同學,打聽清楚了再說。另外,你們有了物件必須和家裡說,只要確實合適,我和爸媽都會支援。我們看不上的,你們自己覺得好,我和爸媽也不會反對,只是,嫁妝就別指望了。
二丫當即哭喪了臉,那三妹直接給我們找得了。我可不想再過窮日子,太糟心了。
四丫搶白說,那你咱不交代這階段經常出去幹嘛的?
二丫氣沖沖地說,談不攏,吹了,不行嗎。
沈紅菊認真地說,我原來也覺得三妹的班主任還不錯,現在看,就是個居心不良的奸詐小人,還好沒談。
大丫附議,那傢伙確實不行,趨炎附勢,太虛偽。
二丫看看大丫和沈紅菊,我現在也知道了,所以吹了。聽說三妹欠了一屁股債,我也沒一分錢結餘,他態度就變了。滾特麼的蛋,誰稀罕啊。
沈紅蓮暗暗發笑,嗯,二姐還沒糊塗到家。
第二天晚上,幾個人將查來的訊息匯總。那個初中同學果然借了很多外債,起碼有三四百。上面兩個哥哥都老實本分,只會種田的那種。同學用借來的錢蓋了磚瓦房,給兩個哥哥娶了親。
聽到結果,沈紅蓮忍不住大讚,牛逼,真特麼牛爆了,玩金融的天才呀。
這個時代基本賺不到錢,他都敢這麼幹,要是晚生幾年,都有可能幹到全縣首富。
大丫很不理解,這麼多債他根本還不起。常年靠借債還債,哪天沒人敢借給他,信譽就沒了。所有人都逼債,還不得逼瘋他。
沈紅蓮頗不以為然,大不了坐幾年牢唄,用幾年的人生自由,換兩個哥哥的幸福,換家族的延續,這生意怎麼都賺了。
沈紅菊也長久地看著沈紅蓮,三妹,他這不是禍害借錢給他的親人麼?
沈紅蓮問,你們當初怎麼會借給他的?
大丫說,前幾次借得少,都按時還了。何況同學了兩年,於情於理,總不好拒絕。
四丫說,主要是,沒了那二十塊,對你們來說,也沒啥影響,最多被人罵一句,笨蛋。
沈紅蓮點頭,不錯。他這叫融資。要是有用錢賺錢的好專案,比如,炒股票什麼的,他就能發大財。
四丫問,炒股票是什麼鬼?
沈紅蓮說,相當於看別人賭博,你在邊上買莊家贏。
四丫說,那要是莊家輸了咋辦?
沈紅蓮回,跟著賠錢唄。主要是,股票那種賭博有跡可循,也就是說,可以先看到莊家的牌再下注。稍微懂點賭博技法,跟著贏錢的機率就很大。幹這事的前提是,你手裡得有錢下注。實在沒錢,又懂那種賭博技巧,也可以借雞生蛋。那個同學就玩的這種套路,被套住出不來了,也就是幾年牢飯。再怎麼算賬,都比一大家子滅門絕戶好。
四丫說,我知道了,這就叫背水一戰,破釜沉舟。
沈紅蓮微笑點頭。對。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只可惜他生不逢時,估計他撐不了多久了。
沈紅菊說,是的。聽他隊裡孩子說,已經有債主去他家大吵大鬧了,鬧急了,他乾脆往地上一躺,說隨便打罵,反正沒錢還,逼急了,他說就去投案自首。
沈紅蓮激動得一拍桌子,人才啊。二丫明天知會他一下,叫他來找我。
大丫依舊不理解,他這純粹是耍無賴,三妹要替他還債麼?
沈紅菊提醒,那種人不講道理,根本抓不上手,會得寸進尺的。
四丫也跟風,農夫和蛇,東郭先生和狼,三姐想演哪一齣?
沈紅蓮半點都不在乎,我就喜歡不講道理的,別擔心,相比於偽君子,我更喜歡真小人。對了,那傢伙叫什麼?
幾個人異口同聲地說,翟天清。
翟天清看到沈紅蓮並不慌亂,你真要幫我還債?
沈紅蓮笑笑搖頭,不,確切地說,應該還是你自己還,替我做工還。
翟天清笑了,說吧,要我賣給你幾年。
沈紅蓮反問,你具體欠了多少?
翟天清隨口答道,到今天為止,連利息四百二十三塊五毛七分。
沈紅蓮哈哈一笑,才這麼點,我欠了一萬九千五百多,你算算,大約是你幾倍?
翟天清算了四五秒,四十五六倍吧。
沈紅蓮滿意地點點頭,你覺得至少需要多少年才能還清?
翟天清滿不在乎地說,靠種地,一輩子都還不清。我當初就想挨一天算一天,就沒打算還。
沈紅蓮讚道,說的好,憑本事借的,幹嘛要還。我也是,把我一家賣了都還不起,乾脆就不還了。你這點債我可以替你還了,但你得給我做一段時間白工。
翟天清問,幾年?
沈紅蓮伸出三個手指晃晃。
翟天清說,三十年就三十年,沒問題。
沈紅蓮笑著搖搖頭。
翟天清一愣,三年?這也太便宜了吧。
沈紅蓮繼續搖搖頭,很肯定地說,三個月。
翟天清淘淘耳朵,我沒聽錯吧?這玩笑是不是有點大了?
沈紅蓮一點不像開玩笑,就三個月,但不是從現在開始。
翟天清迷糊地問,你什麼意思?
沈紅蓮大約算了一下,笑道,我的意思是,從現在往後十年不算,十年後,我隨時要,你得隨時給我白乾三個月。
翟天清問,我要是死了咋辦?
沈紅蓮說,人死賬清。
翟天清抓抓頭,我還是從現在開始就給你做吧,你供我吃住就行。只要我活著,白乾三個月永遠有效。
沈紅蓮笑道,爽快。除了那三個月,我都會付你工資。不過,我要確認一下你的誠信度。
翟天清一愣,什麼誠信度?怎麼確認?
沈紅蓮很耐心地解釋,就是你從現在開始不允許離開廠區,晚上我這裡有床鋪給你睡。你馬上把所有債主的名字和欠款數量寫下來,我讓人一個一個去通知,看看總欠款是不是和你說的一樣,有出入,這生意就免談。
翟天清滿口答應,行,就依你說的做。
連續兩天,深紅蓮和翟天清一起,當面結算簽字,給所有債主清了賬,包括大丫和沈紅菊的。
債主絕大部分都是親友和同學,也有眼紅高利息,被一步一步忽悠進套的。
果然如翟天清所言的數量,只多出了八分錢。這八分錢是利息上有爭議,沈紅蓮自然不予計較。
就這樣,翟天清也進駐服裝廠,跟著二丫和廠裡會計學做賬和統計。
對數字特別敏感的人才,可不能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