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撕毀合約
有軍方的支援,又有老廠的鉅額利潤投資,所謂的分廠迅速上馬,一次性進了五十臺縫紉機,從老廠裡抽調去大部分技術骨幹,專門生產軍裝。
沈紅蓮一邊上學,一邊繼續招工培訓,個把月時間,新廠就逐步步入正軌。
到了陽曆年底,秘書代表縣委下來檢查慰問,姿勢對沈紅蓮的業績表示充分肯定,當然也轉達了縣委不少人對合約的質疑。
理由很簡單,經商和投資分紅這些事,和人民公社集體化道路相悖,屬於資產階級模式。以商討的口氣和沈紅蓮溝通,並讓沈紅蓮拿出處理意見,共同解決這種至關重要的政治立場問題。
沈紅蓮考慮了幾分鐘,暗歎一口長氣,去屋裡拿出當初和鎮政府籤的合約,當著兩級政府官員和軍方代表的面,將合約亮出來,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撕碎,再慢慢拋灑出去。表示從今往後,廠子屬於政府,自己不再拿分紅。
沈紅蓮的內心其實在滴血,但又不得不破釜沉舟。因為接下來會有很多運動,她這種純粹的資本主義會接二連三受到批判並清算,必然會被抓被判刑,甚至喪命。
知道底細的軍方代表也不說話,只是啪的給沈紅蓮行了個軍禮。
秘書熱淚盈眶,好丫頭,有委屈告訴我,我代表縣委給你做主。
沈紅蓮大笑,政府從沒虧待過我,我有啥好委屈的。賬面上我還有十幾萬,這錢在我手裡也沒啥用,都捐給縣委吧。以後合約作廢,廠裡也不要給我分紅了,反正也用不上,按時發點生活費就行。
秘書感嘆道,這事我做不了主,得去縣委開會才能決定。
幾天後,縣委下達專屬檔案,廠子直屬縣委領導,幹部職工人員不變,一切事宜由沈紅蓮簽字才能施行。廠長和會計享受正科級幹部待遇,沈紅蓮和父母享受科員幹部待遇。
隨著檔案下達的,還有各種獎勵票卷。
又給廠裡裝了一門電話,有事可以直接向上級彙報。
和文友小說裡記述的那樣,沒多久,地委組織工作總團進駐縣各個機關,進行清政治、清經濟、清思想、清組織的四清運動。
據說這次運動歷時一年,全縣近兩千人受到處分。
想到黃莊有號稱縣城一枝花的柳主任徒弟坐鎮,三言兩語將工作組辯駁得啞口無言,感嘆自己人小言輕,不能針鋒相對。
廠裡政治經濟清白,除了廠長會計,沒其他和組織有關係的,至於思想這種玄幻的玩意,誰也說不清。
組織關係簡單明瞭也不行,全廠還是被扣上了思想落後的帽子,理由很充分,沒有在廠裡發展組織體系,號召先進人士必須向組織靠攏。
不能脫離組織的領導,否則不好掌控。
好在沈紅蓮年齡太小,不夠加入組織。名頭就落到沈紅寶和沈紅書身上,另外還有幾個踴躍爭先者,被集中到一起學習再學習。
同時加強增多正式工名額,逐步照既定的集體企業模式發展。
沈紅蓮有苦說不出,只好避而不見,每天堅持上學。
可這甩手掌櫃也不能做,市委工作組認為她全家從不按時正式上班,不按時上班就不會為國家做出應有的貢獻,還要享受科員待遇,這就是政治經濟思想問題。要求停止給沈紅蓮一家發放工資,讓她們迴歸農村和社員搞生產。
廠長會計據理力爭,說是縣委下達的命令,誰也不能違背。
沈紅蓮倒是無所謂,懶得去廠裡和工作組爭辯,不發就不發吧,餓不死就行。
沒到寒假,沈紅蓮乾脆和父母四丫回了鄉下。
這事直接導致全廠罷工。
沈紅蓮只得去廠裡安撫,請工人復工。大家不用替我擔心,不能耽誤了生產。
廠長拒絕,我是廠長,復不復工我說了算。我這就去縣委,縣委不行就去省委。
沈紅蓮笑了,縣委也在接受審查呢,這個時候,就不要去給周書記添麻煩了。
會計說,吃水不忘挖井人,這特麼是人做的事麼?
沈紅蓮大笑,說明你們不瞭解體制。嚴格地說,體制是一臺機器,沒有道德沒有人性可言。這是優點,也是缺點。優點是不會任人唯親,一視同仁。缺點是有違人性,道德淪喪。活在體制下,除了服從,還是服從。
又說。人不能和機器對抗,就像唐吉坷德去和大風車對抗一樣,後果只有失敗。匹夫之勇要不得。誰敢去向上級彙報,我就再也不回廠了,趕緊復工吧。
周書記還是聽說了此事,直接打電話向省委彙報。可省委也正在被上級調查搞四清,哪裡有功夫管村鎮這種芝麻小事。
還沒到大運動來臨,混亂局面已初見端倪。
復工後,廠長和會計親自將當月工資票卷送到沈紅蓮門上。有錯誤我倆擔著,就不信這世上沒講理的地方。
沈紅蓮讓他們拿回去。你們不是在照顧我,這是在害我,放心,我會有辦法的。
都快吃不上飯了,你能有啥辦法。
說你傻吧,才一年多,把廠子搞得這麼好。說你聰明吧,把自己的錢都送出去了,一分不留。這特麼算哪門子事兒。
沈紅蓮急道,你們得保住廠子,不能犯錯誤。廠子沒了,這麼多人的心血就白費了。廠里人都指望工資過日子呢。不要因為我一個人影響大家的收入。
見沈紅蓮拒收,廠長和會計只好迴轉,直接去鎮上商議。
軍方代表獲悉,說這事簡單,原廠也劃入軍工企業吧,地方政府管不著,可以讓三丫一家享受國家特殊津貼補助。
廠長搖頭,三丫頭不喜歡加入軍工,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鎮長提議,那就算半軍工企業,同時受軍方和縣委領導。
軍方代表當場拍板,那就這麼決定了,我這就向上級打報告。這事不用徵求三丫頭的意見了,讓她好好上學。動員她一家儘快搬回廠裡。
鎮長說,我這就向縣委彙報,應該不難。
廠長和會計並不樂觀。三丫頭說現在上上下下里裡外外都在搞四清,這事真不容易。
沈紅蓮一家還都屬於農村戶口,生產隊的口糧依舊有份,都是大伯收著。倒找社裡的欠款也是大伯代繳的。
聽到廠裡的事,大伯立即叫上兒子將糧油搬來,還有自家宰殺的各種肉。回來也好,公家事多,煩人。
二伯不甘落後,同樣送來各種吃的。現在,兒子女兒都是三丫照顧著,可不能讓村裡人戳脊梁骨罵了。想想三丫送出去的十幾萬,又不甘心。奶奶的,十幾萬啊,數也得數半天,我們三家一輩子都花不完,就這麼沒了。
四丫沒好氣地說,又不是你掙的,沒了就沒了。你心疼啥。
二丫憤憤不平,早知道我多做幾件衣服也好啊。
大丫冷哼,你還有臉說,三妹都沒你衣服多。
趙家姐妹又已相繼懷孕,抱著孩子安慰沈紅蓮一家。別擔心,有我們一口飯,就不會餓著你們。
沈紅蓮有點難為情,沒能把哥嫂弄到鎮上去,還在田地裡受罪,這事真怨我,是我想太多了。
趙靈敏笑了,三丫頭,說啥傻話呢,是我們不想去的。
趙靈芝說,還是在地裡安穩,去鎮上多不習慣啊。三丫頭,你安心念你的書,家裡有我們呢。
三丫母親不在,不用問,又去到處訴苦了。
沈世海一點也不在乎,不用你們照顧,種地我比誰差了。
大伯笑了,得了吧,在鎮上這麼久,還種地,骨頭都養圓了吧。
二伯說,還是老三命好。
大伯罵道,你這小心眼什麼時候能改。兒子女兒都給你安排得好好的,看你兩口子是太舒服了。
二伯犟嘴,你還說我。你家老三小兩口都當幹部了,我家還早呢。這幫沒良心的,孬好等我家紅菊有工作了再回人多好啊。
四丫一口噴到二伯臉上,你只想你自己。我大姐二姐還沒著落呢。
二伯一把抱住四丫,作勢要往地上摔。沒大沒小的,真以為我老了不成。
沈紅蓮眼一瞪,放下。不許碰四丫。
二伯身上已經被錘了幾拳踢了幾腳,齜牙咧嘴的放下四丫。一個個都不喜歡我,我不活了。
大伯說,河上又沒蓋子,沒繩子我給你。
來看熱鬧的莊鄰罵,沈老二這是三更天起來唱歌,快活得要上天了。
就是,聽說南邊大隊書記的女兒看上紅書了,說得怎麼樣了?
好像紅書嫌棄人家姑娘長得不好看呢。
聽說紅寶和紅書現在可能了,在廠裡說一不二。
那還不是三丫調教出來的。教會了徒弟,師父丟了飯碗。
二伯笑罵,瞎說。倆小子敢不對三丫頭好,我首先打死他們。
三丫頭也是造孽,辛辛苦苦把廠子搞起來了,結果被沒收了,自己還被掃地出門。
特麼的。十幾萬啊,你想想,你使勁想想。把我們大隊賣了也不值。
這也太讓人寒心了,我估計上級應該會給個說法。
政策如此,有啥辦法。
做好事沒好報。
臘月二十過後,接二連三有人來送禮,沈紅蓮拒收,那些人把東西放下就走。
一連幾天,沈紅蓮都躲進生產隊縫紉室幫人剪裁,傳授縫製技巧。
晚上回去,都能看到有人送來的一堆禮品。
沈紅蓮只好效仿小說裡柳主任的法子,將少部分稀罕物事留下,剩餘的讓三隻丫和沈紅菊送給大隊的困難戶。每天收,每天送。
到臘月二十八,全體放假。縣委一輛小車開到了癩包莊,秘書從車上拎下來兩大包物事。
沈紅蓮冷冷地問,這是幹嘛?
秘書賠笑,這是周書記和我個人的一點心意。你不許廠長去打擾我們,我們只好來打擾你了。
沈紅蓮依舊冷淡。不稀罕,拿回去。
秘書很正式地說,周書記讓我帶句話給你,說他食言了,沒臉見你。對不起。
沈紅蓮認真地說,誰也沒有對不起我,我也不想再看到你們。
秘書說,周書記請你多多保重自己。
沈紅蓮哼了一下,以前那麼難,差點被活埋,我都能挺過來,不用替我擔心。你們要千萬小心,劫難將至,都要好好的。
秘書想說危言聳聽,卻說不出口。小丫頭,說實話,我沒真正佩服過誰,你讓我無話可說。
那就啥也別說。再見,最好別再見。
沈紅蓮同志,我們能做朋友麼?
不能。當我們從不認識最好。
秘書搖頭苦笑一下,嘴角動了動,沒問為什麼。遲疑了會,看看沈紅蓮,又抬眼望望落葉後樹杈蕭瑟的莊子,清冷的天空。不再說一個字,轉身上了車,坐到後座位上,在司機啟動時,搖下車窗,問了句莫名其妙的話。需要等你多久?
沈紅蓮伸出雙手,用食指比了個交叉手勢。
十年!
看著車子離去,沈紅蓮心道,周書記早晚會被打倒,下放到勞改農場,有關係的都會被牽連審問,鬼才要和你們有牽扯呢。
必須遠離,越遠越好。
正準備去看小侄子侄女,又有汽車聲響,這次是廠長會計坐著軍用卡車來的,路不好走,老遠就和兩個當兵的下了車,每人拎著兩包物事。
看到沈紅蓮,廠長解釋說,是我和會計還有軍隊辦事處處長個人的一點小小心意,和公家無關。
沈紅蓮苦笑,有關無關,你說了不算。
會計說,賬目公示著呢,啥時候都不怕查。
沈紅蓮說,你們不把我害死是不肯罷休了。廠裡職工送東西來也是你們忽悠的吧?
會計搖頭,我們啥也沒說。他們不聾不瞎,怎會隨便讓人忽悠。
沈紅蓮認真地問,你們就不怕被辭退麼?
老廠長笑了,老實話,剛開始我並不看好你,鎮上所有人都沒對你抱多大希望。共事這兩年,才知道我簡直鼠目寸光。
會計附議,三丫頭做事總讓人心驚肉跳的,開始覺得瞎胡鬧,現在看確是最好的方法。
廠長說,就撕毀合約這事,周書記都做不出來。
會計說,三丫頭真是個好人,讓人信服的好人。
沈紅蓮笑罵,行了,這矯情的。我也是為了自保,誰不喜歡錢啊。
大年初一一大早,陸陸續續來了一兩百人,給沈紅蓮拜年。
最初幾個社會邊角料現在已經煥然一新,沒說上三句話,眼淚就下來了,哭哭啼啼的,連大隊幹部都被驚動,以為沈紅蓮又鬧騰出了什麼大事。
沈紅蓮見不得這些,驅趕他們快走。
不管怎樣,這個年關過得還是很豐盛,也很開心。
大隊書記很快將沈紅蓮的事彙報給公社,公社馬上派人下來商談,要辦一個小型的製衣廠,能從鎮上分一杯羹更好,分不到,滿足本公社的需求就足夠了。
沈紅蓮一口拒絕,說自己還要上學,節假日可以幫忙。
奶奶的。搞來搞去,都是內部互相搶飯碗。
要能賺到老外的錢才叫本事啊。
服裝廠這事不想玩了,十年後再說吧。
無職一身輕,每天睡到自然醒。
早起鍛鍊少不了,練完繼續回籠覺。
前世不敢奢望的日子,現在隨隨便便就擁有了。
如此快活,婦復何求。
家人卻不這樣想。這天回籠覺剛醒,就聽到堂屋在小聲議論。
沈紅菊說,反正近期都不要煩三妹,她心情不好,免得刺激。
大丫說,你們有沒有發現,上學期到現在,三妹從沒問過我們的學習情況。
二丫說,她忙廠裡的事,哪有閒工夫顧得上我們。
四丫說,我知道什麼原因。三姐說,讀書沒啥用。
二丫罵,胡扯。三妹一直說多讀書總歸有用的。
四丫說,三姐就是這麼說的,不信拉倒。
大丫說,反正不管怎樣,我還想努力一把,能考上大學更好,考不上也不後悔。
沈紅菊說,考不上就真對不起三妹了,她自己都那麼努力。
二丫說,你們兩個有希望,我肯定不行。唉。要是三妹還能在廠裡說到話就好了,我可以去廠裡上班。
四丫不快地問,你這種好吃懶做愛打扮的,去廠裡能做什麼?
二丫罵,我吃你的穿你的了。
四丫不服,是三姐的。你啥也不會,又怕吃苦,老實在家種地吧。
二丫不滿地說,我才不要種地呢。種地太苦了。我想跟著廠裡會計後面學做賬學統計。
四丫冷笑,等你想到,黃花菜都涼了。三姐早就和校長會計預定了。大姐和紅菊姐做中學老師,二姐做會計。
大丫一愣,你怎麼知道的?
四丫回,三姐說,我們暫時都沒機會上大學,不是成績的問題,是政策可能要變。但還得經常複習,等機會來了再考。反正學習不能鬆懈,學多少算多少。
紅菊說,我就說嘛,三妹不可能不替我們考慮的。
大丫說,別想太多,一起復習吧。四丫你不寫作業麼?
四丫驕傲地說,我和三姐一樣是天才,不寫作業一樣能考第一。
二丫罵,這小屁孩真氣人。跟著三妹好的不學,專學使壞。信不信我抽你。
四丫哼了一聲,你不敢。不一定就打得過我。
二丫罵,反了你了,來試試。
四丫往外跑,屋裡舞不開,出去試。
就聽呼啦幾聲,全部跑了出去。
緊跟著大呼小叫起來。
兩分鐘後,像是二丫摔倒了。
十七歲的沈紅屏真的沒打得過十一歲的沈紅茹,氣得又罵又急。
沈紅茹卻哈哈大笑,繞著圈子躲開沈紅屏的追逐。
似乎還在顯擺靈活的腰身。
沈紅蓮不僅暗歎,四丫真是聰明靈敏,可惜生不逢時。
不行,不能讓四丫就這麼廢了。
得讓她努力讀書,自學也行,將來和自己一起上大學。
還有大丫二丫紅菊,絕不能荒廢了學業。恢復高考那兩年沒有年齡限制,她們也才三十歲,完全可以報考。
可是,結婚生子後,有那麼方便麼?
唉。到那時,自己也已二十四五,希望能撐得住。
想著想著,又睡了過去。
這個年的雪很大,下了一天兩夜,到正月初一早晨才停。
沈紅蓮在被窩裡捱到中午也不想起來,聽莊裡人陸陸續續來拜年安慰,聽母親不停哭訴著委屈,聽莊裡人心滿意足地離開,聽姐妹們的打鬧,覺得這種愚昧落後的生活也挺愜意的。
看到四丫帶著季小蓮來房間看望,沈紅蓮又是一陣感嘆,好好的一個聰明孩子,可不能就這麼被埋沒了。
季小蓮是來表示感謝的,感謝沈紅蓮送給她一身新衣服,還有好多高階零食。三妹,我爸還是不想讓我跟著你,說你早晚會出大事。
沈紅蓮不想討論這個兩難的問題,你哥在做農技員,這很好。
四丫彙報,季文曲根本沒好好做,成天悶在家裡寫勞什子通訊,真把自己當記者呢。
沈紅蓮笑道,那種沒腦子的,能寫出什麼來才怪。
四丫說,一年發了三四篇稿子,聽他爸說公社宣傳辦要調他去呢。
沈紅蓮起身穿衣服,說不動,隨他去,早晚會摔跟頭。再去和他爸說說,年後儘量讓小蓮去鎮上上初中。
四丫回,說了,他爸就是不願意。
沈紅蓮沒好氣地說,去問問他要多少錢,二十不行,那就二百。
四丫搖頭,文曲那個死腦子,說我們的錢不乾淨,遲早會被公家收繳去。
沈紅蓮讓季小蓮拿主意,你真想學,年後就和我們一起走,和四丫住一起,什麼都不用帶。
季小蓮點點頭,好。我回去再和爸說說。
四丫說,還有件事我覺得好奇怪,北莊那個小道士,一大早就在我們莊裡轉悠,不時在遠處張望我們家,感覺他有事要找三姐。
沈紅蓮心裡一驚,想起那傢伙的眼睛,透視鏡似的讓人不寒而慄,難道他真知道了自己的穿越身份不成。
稍微想了想,對四丫和季小蓮說,你們出去看看,還在的話,就把他叫過來。
小道士十七八歲,衣服破舊,但很乾淨,臉色僵硬,比和實際年齡老成很多,眼睛依舊冷若寒星,透著一股邪氣。
沈紅蓮掃了他一眼,泰然自若地梳理著短髮。你找我有事?
小道士神色平靜,搖頭回,沒有,我就瞎溜溜。
沈紅蓮突然轉頭盯住他看,小惡霸那事是你做的?
小道士面色如常地回,不知道你在說啥。
沈紅蓮冷哼,不。你知道。要多少錢?
小道士被看得低下頭,小聲說,我爸病了,借二十。
沈紅蓮笑笑,轉身去床邊從枕頭下摸出一疊。給你兩百,不用還了。
小道士楞了三秒,還是接了過去。身子微曲了一下,一言不發,轉身往外走。
四丫見他離去,不甘地看看沈紅蓮,三姐,這傢伙怪怪的,幹嘛要給他錢?
沈紅蓮苦笑,封口費。
四丫奇怪,我們有什麼把柄被他拿捏了麼?
沈紅蓮很認真地點頭,有。他知道我賺錢的秘密。
四丫更加奇怪,三姐不是寫文章賺的稿費麼?
沈紅蓮搖頭,不全是。給錢這事你們誰也不要說出去,連爸媽都不能說。不然,會有很多人來敲詐我,害死我。你們也有被綁架的風險。
得到四丫和季小蓮保證,沈紅蓮才安心了點。
夜裡,四丫偷偷問沈紅蓮,三姐,你白天的意思是不是說小惡霸的死和小道士有關?
沈紅蓮點頭,我瞎猜的,沒證據,不好說。
四丫說,我下午去北莊打聽過了,小道士有個姨父在鎮邊上。
沈紅蓮半點沒感覺奇怪,被小霸王欺負的女孩裡,應該有他的親戚。這事以後不要問了,就當啥也不知道。
就這麼大點地方,調查一件事很容易,沈紅蓮早就知道那個被放洋辣子的女孩是小道士的姨妹,兩家還定了娃娃親。
這個時候,三代以內有血緣關係的還能結親,親上加親很普遍。
為了給那個怨種平反昭雪,沈紅蓮調查了很多人。
順帶遊說那個小姨妹繼續上學時,沈紅蓮無意間知道了她和小道士的關係,曾後悔自己爛充好人過。
自己寄出的匿名信裡,曾用很多人的口述,證明是那個小霸王說約了夥伴去鎮邊的木橋上釣魚,結果同伴有事耽擱了沒去,自己不小心落水淹死的,和任何人無關。
這裡河道縱橫交錯,淹死孩子這種事每年都會發生好幾起,一點都不稀奇。
抓那個怨種是主任故意無中生有刻意陷害的,還好上級及時糾正,避免了冤枉好人。
不僅如此,有人曾偷偷告訴過沈紅蓮,說這次她被廠裡清退,就是供銷社主任舉報的。
如果真是小道士做的,且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說明那傢伙心計重得嚇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將主任兒子弄死,肯定是個危險分子,留著絕對是個禍害,得找機會處理掉。
沈紅蓮下午就在心裡梳理了不知多少次,怎麼將小惡霸勾引到橋上,怎麼推下河,還不能被人發覺,最終沒找出一個完美的方案。
表面上看,小惡霸的死,確實和小道士無關。
可看了小道士後,咋就感覺就是他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