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瞬涼,山中顏色漸黃,江書婠來是隻能匆匆帶幾件薄衫。
這一個月來,江家從未有人來給自己送東西。
明昌寺的姑子們在看她一副徹底被家族捨棄的模樣後,便將最苦最累的活都塞在她手裡。
原本嬤嬤給帶的那套棉綢被褥,也早就被人奪去。
她孤身一人,根本無法抗衡。
這一個月來,過得好似半輩子。
中間發燒生了一場病,差點沒扛過來。
每每夜深人靜時,她心裡總是恨的,恨周淮,恨父親,恨祖母,恨母親。
可是慢慢的,她不敢恨,她只想離開這裡。
離開這個雜亂破敗的禪房,離開這種睜開眼睛就要幹活到夜裡的日子。
明明,她沒做錯什麼……
“從今日起,東院不準踏入一步!”忽然,一個身材魁梧的尼姑走來,對著一起洗衣裳的人厲聲吩咐。
江書婠麻木的搓洗著衣裳,並未有反應。
在那個尼姑說完後,傳來一眾整齊的腳步聲。
“將這裡圍起來,不準有人打擾東院。”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
江書婠心頭一震,這裡怎麼會有男子!
她抬頭一看,在看清眼前侍衛的衣著後,瞳孔逐漸緊縮。
是攝政王身邊的麒麟衛!
麒麟衛所在之處,定然是攝政王所在之處。
只是,他怎麼會在這裡!
如今朝堂分為兩派。
一派以老世家為主,聽命於太后。
另一派朝中新貴為主,聽命於攝政王裴鶴安。
但,許多世家都已經是空殼,兵權三分之二都在裴鶴安手中,所以朝中大半勢力皆握在裴鶴安手裡。
想到裴鶴安,江書婠的心忽然猛烈的跳動起來。
她記得,那人陰晴不定,手段狠辣,重用酷吏。
可……
祖父給過她一枚玉扳指,這枚玉扳指可以向攝政王開口求一個恩典。
“愣著幹嘛,等著我們給你洗嗎?江大小姐!”一個瘦高的尼姑忽然將一塊石子扔在她的木盆中,言語間滿是譏諷。
石子砸在她拿著衣裳的手背上,砸出一個淤青。
有些冰冷的水濺在她的臉上,瞬間讓她清醒。
江書婠未置一詞,而是低頭繼續揉搓著不屬於自己的衣裳,滿眼堅韌。
連這些尼姑都能看出來,江家不要她了。
她怎麼能不為自己求一條出路!
*
東院。
最大的一間禪房內,被打掃的十分乾淨。
原本普通的粗布被褥都已經換成了蜀錦。
粗糙的桌子都換成了上好的黑檀木。
“主子,都安排好了,不會有人打擾您。”一個穿著黑色束腰窄袖長袍的男子,在門外恭敬開口。
裡面的床榻上坐著一個穿著玄色中衣,面色蒼白,身材高大的男子。
男子眉如墨畫,雙眸幽黑,五官立體分明,眉宇間流露出來的都是矜貴之氣。
此刻臉上滿是凌厲和威嚴,渾身散發著令人不寒而慄的殺氣。
“主子,您忍忍。”說話的是他身旁穿著松柏色長袍的男子,眉眼溫潤。
他說完後,便手掌運功,朝著男子體內輸送內力。
一個時辰後,屋子裡原本面色慘白的男子已經恢復正常的臉色。
他緩緩從床榻上站起身,將中衣攏好。
“主子。”門外傳來剛才男子的聲音。
當那男子走進來後,將一個玉扳指拿給他:“主子,姜家大小姐求見。”
“哦?”穿著中衣的男子垂眸看著他手裡的扳指,語氣散漫,眉眼間是明顯可見的戾色。
“帶進來吧。”
*
江書婠在走進屋子時,便感受到隱隱的壓迫感。
“臣女見過攝政王。”她低頭跪在地上。
許久,都沒有聲音傳來。
江書婠心劇烈的跳動著,放在身側的手也忍不住緊握成拳。
許久後,才聽見一道聲音低沉帶著漫不經心的聲音:“江祁的孫女?”
這道聲音仿若重重擊打在江書婠的心頭,她緊繃著情緒:“回攝政王,正是臣女。”
“呵。”裴鶴安輕嗤一聲。
“說罷,求本王何事。”他將玉扳指隨意的扔在桌子上。
玉扳指落在桌子上的聲音擊打在江書婠的心頭,一時間,她也沒底了。
想到自己的處境,她忽然從心底升起一絲勇氣,抬起頭道:“回王爺,臣女想求王爺將臣女帶回京中。”
她說完後,才敢抬起眼眸看向裴鶴安。
在同他對視的一瞬間,江書婠身子僵硬。
裴鶴安看著眼前明明怕極了自己,卻還要假裝淡定的女子,眼底閃過一絲玩味的笑。
“江書婠,江家嫡長女,京中第一才女,自幼同定遠侯世子定親,被退婚後,自願來山廟修行。”
江書婠聽著裴鶴安的話,瞳孔猛然一縮。
自願?
“我從未自願!”她原本已經壓在心底的恨意瞬間爆發出來。
穿著黑衣的男子欲上前時,被裴鶴安抬手阻止,中衣有些寬大的領口露出流暢的線條,同他此時的疲懶意外的貼合。
“你憑什麼證明你不是自願,如今京中人人都知道你是自願。”
江書婠眼底的恨意越發濃重:“所以,我要回京!”
“然後呢?你在山廟多日,可有江家人管你?”裴鶴安聲音陰沉,故意道。
他看著江書婠絕望的眼神,眼底的壞意更盛:“即便回京,你也沒用。”
江書婠仿若陷入黑暗,但是在聽見他最後一句話時,下意識的反駁:“不,我一定可以!”
裴鶴安眉心一挑,看著她的臉,忽然道:“本王可以幫你,但是,你又能為本王做什麼?”
江書婠想了想,認真道:“傾力而為。”
這話讓裴鶴安玩味的嗤一聲,眼中明顯是不屑。
在江書婠心一點點沉下去時,忽然聽見他的聲音:“本王缺一個懂事王妃。”
江書婠眼眸慕然睜大。
“攝政王府難免有眼線釘子,本王不方便動手。”
“若是王爺信臣女,臣女一定會為王爺清除一切!”江書婠滿臉認真,急忙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