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沈婧宜回來時，幾個家丁見了她，忙低下頭，態度極其恭敬。
“大小姐。”
平日裡見了沈婧宜不會行禮的人，忽然對沈婧宜打招呼。
自從沈清璃來之後，難得府中的下人給自己好臉色。
“這些人怎麼回事？”
沈婧宜疑惑的時候，正好看見當歸從內宅走出來，於是問道。
當歸走到沈婧宜身側，小心翼翼跟在身後，回答：“奴婢們對小姐恭敬，這是應該的。”
什麼原因當歸不說，那幾個家丁見到當歸出現之後，更是離得遠遠的。
早就聽說了，大小姐身邊的當歸姑娘今日直接將金蘭給打殺了。
下手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血濺到臉上，當歸像是地獄走出來的索命的惡鬼。
這件事在那兩個家丁回來之後，早就在下人之中傳開了。
從前下人們覺得沈婧宜軟弱好欺負，沒想到她竟然連陪在自己身邊這麼多年的丫鬟都能隨意打殺。
如此一來，下面的人，哪裡還敢怠慢沈婧宜。
沈家收養了清璃小姐，倒是讓人忘記了，婧宜小姐才是沈府正兒八經的小姐。
沈家血脈，又是嫡出，一個外來女哪裡能有沈婧宜身份尊貴。
要是一個不小心得罪了沈家的嫡出小姐，後果怕是要和金蘭一樣。
沈婧宜覺得當歸的話有些奇怪，卻沒往深處想。
只問道：“金蘭處理了嗎？”
當歸：“小姐放心，都處理好了。”
沈婧宜點點頭，金蘭這個丫鬟雖然在自己身邊伺候這麼多年，卻是個不省心的。
送出去了也好。
回到屋子裡，看著擺放整齊的東西，沈婧宜微微一愣。
女官考試報名除了官籍，還要求報考的女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或者一技之長。
她便回來找了找自己從前的書畫，整個房間都翻了一遍，本來將屋子弄得亂七八糟。
原本時間緊迫，來不及收拾，想著回來再整理。
“屋子是你收拾的？”沈婧宜看向當歸，心中已經有答案。
從前金蘭總是偷奸耍滑，可不會這麼勤奮。
作為沈尚書的千金，沈婧宜的除了貼身丫鬟之外，自然也有別的丫鬟伺候。
只是別的下人只會在每日晨間過來打掃一次，其餘時間若是有需要，則需要去特意重新叫人。
“奴婢是小姐的奴婢，這些都是應該的，也不是奴婢自己一人收拾，還找幾個姐妹一起。”當歸說道。
“有心了。”
“對了，發賣金蘭的銀子呢？”沈婧宜往長椅上一躺，隨口問道。
不曾想，當歸咚的一聲，直接跪在地板上。
“小姐，奴婢自作主張，還請小姐見諒！”
沈婧宜撐著坐起，不明所以看向她。
“這是怎麼了？怎麼還跪下了？”
秀眉微微擰起，起身，走到當歸面前，伸手想將人扶起，卻發現，當歸的力道還大些。
沈婧宜用了力，可當歸不願起身，她如何也無用。
只好收回手，無奈道：“說吧，什麼事？”
當歸才來，不懂沈家的規矩，說是不小心犯下什麼錯，也不是什麼大事。
不知者不怪，這點氣度，沈婧宜自認還是有的。
當歸沉吟片刻，吞吞吐吐道：“奴婢……奴婢……沒有發賣金蘭？”
沈婧宜雙眸促狹：“什麼！”
“你心軟了？”沈婧宜的語氣微冷，以為當歸同情金蘭，暗地裡放了人。
“小姐，奴婢，將金蘭，打殺了。”
“什麼！”沈婧宜吃驚。
望著當歸孱弱的身軀，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平日也最是恭敬，看著不似心腸硬的人。
這一回的震驚，十分真切。
沈婧宜沒有殺過人，即便是那些奴婢犯了錯，頂多就是口頭教訓，或是小懲大誡。
從未動真格。
費了好半晌的功夫，沈婧宜才從震驚中緩過來，她手捂著心口，胸脯快速的起伏漸漸平息下去。
“為什麼？”
沈婧宜一揮衣袖，重新坐下，眼眸忽然如月光寧靜。
按理，金蘭從前做的那些事，足夠她死上百次，也是她心軟，想著留她一條命。
如今細細想來，就算不殺金蘭，她真的會改過自新嗎？
以金蘭的性子，只怕是會恨透了她，無論到何處，都不會忘記被髮賣這件事。
更何況是金蘭這樣八面玲瓏的人，慣會耍弄心機，若是給她機會，往後若是碰上沈婧宜，等待沈婧宜的，只會是狠狠的報復。
“因為奴婢覺得，斬草要除根，任何威脅小姐的存在，都應該消失。”當歸道。
“當歸……”
沈婧宜眼中朦朧，不知說些什麼。
“你何必做到這個份上？”不是責怪當歸對金蘭不留活路，是不明白她為何會這樣想著自己。
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有私心，只要涉及自己的利益，就可以隨意拋棄旁人。
沈重山為了自己的外室女，不惜撒謊，崔若荷為了自己的命，討好沈清璃，金蘭欺軟怕硬……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可是當歸有什麼理由幫她沈婧宜呢？
“小姐，當歸早就該死了，要不是小姐，奴婢就不會有今天。”
“那是圓方救的你。”
“可當歸與小姐有緣，成了小姐的婢女，那就沒有什麼比忠心更重要。”
當歸知道，當初是沈婧宜受傷需要照顧，圓方才買下她，那時的她只剩下皮包骨，差一點就死了。
“當歸……多謝。”
沈婧宜不知道說什麼，如今自己的身邊，連最親的人都不能信任，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樣的溫暖。
轉過頭，掩飾眼中的水霧。
最終落下一句：“既然要表忠心，往後還是按照我的話做事，莫要自作主張。”
這件事還好，可若是她有自己的謀算，當歸此舉，無疑是害了她。
“小姐，你不懲罰奴婢？”當歸仰頭，眼中的光更甚。
“下不為例。”
說完，沈婧宜道自己累了，直接躺在躺椅上，緩緩閉上眼睛。
眼看沈婧宜沒了動靜，當歸急忙從地上站起來，取一張毯子，輕輕蓋住沈婧宜身上。
今日奔波，小姐定是累壞了。
當歸做完這一切，小心翼翼退出去，才轉身，卻看見崔氏氣勢洶洶往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