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靜悄悄的，不管林輝走到哪個角落，人群都是自動分散的情況。
再次拼命前必須再見伊索·索羅金一面，有些情報他還拿不準，而且伊索是有所求的，他本身還希望林輝為他完成一個要求。
整個大廳在壓抑的環境下，又集中如此多的人，林輝自然生出一種面對人山人海之感，鼻息傳導到空氣中，都能生出一股異味。
跟上一次經過他們，還要躲避防止踩到躺臥的肢體不同，這次人們多是坐著，一些還是站立的，這也是必要之舉。在肉湯補充了一些能量後，必須讓人們起來活動筋骨，保持一定的活力，也不能太過放鬆導致秩序崩壞，這其中的度其實相當難拿捏。
之前尼古萊說，這裡的秩序都是德約在維持，這是林輝萬萬沒想到的，不過即便如此，林輝對德約糟糕的精神狀態，仍然沒有任何印象上的改觀。
再次見到伊索，他身上的繃帶滲血更嚴重了，不過眼神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繃帶縫隙內的面板，龜裂感更重，可他添火燒水的動作仍然很乾淨利索。
伊索對林輝的到來並不意外，只是提醒道：“你這次來，能待的時間更短了，你也看到了，輻射更嚴重了”。
林輝心中生出一股暖意，跟一群糙漢待久了，這發自內心的關心非常難得，竟讓林輝想起來了尤金，也不知道襲擊事件後，尤金怎麼樣了，自已在這困絕的環境中拼命，以後又能有幾人記得。
“伊萬說你要下水了，可你的狀態……”，說著話，伊索用左手指著自已上下晃動了一下，那意思是說：你全身繃帶，身體都因傷產生了輕微扭曲，還怎麼做事。
不過林輝答非所問的回道：“你就不擔心我解決不了你提的條件嗎，你也看到了，說不定過段時間我就死了”。
說完，林輝就學著伊索那樣坐在地上，看著火光跳躍，一時間有些茫然。
‘隔離病房’內架著兩個油桶，油桶上又有鐵罩蓋著，在之上才是兩條鐵管匯聚到一處，再由拼接的塑膠水管收集蒸餾水，穿過鉛板門簾至房間外側，那裡有專人負責收集蒸餾水，以供煮肉使用，這也是伊萬說的三級飲用水的來源之一。
這種消除輻射的辦法，其實有限的很，更多的還是因為涅瓦河夠深，核戰後幾十年來大多數河水都處冰封狀態，在自然環境下輻射量衰減了很多，否則連三級水都保證不了。
無錯書吧這水應該已經煮了一天一夜了，導致外溢的水蒸氣都反射著一層藍幽幽的弱光，即使在火光映襯下也不能渲染覆蓋掉，顯得特別有生命力，甚至有些許美感。
不過，林輝卻知道那是輻射在人眼中，真正的樣子。
“很美，你真要涉水求援的話，記得在海軍部站的空腔內開啟油燈，不要用射燈，明黃火焰和藍色的輻射幽光混合糾纏，那景色美極了”，伊索說出挺有詩意的說出自已被輻射照射的經過，也是提醒林輝那裡的危險程度。
“至於承諾嘛，你死之前是一定能完成，那快艇完全可以帶三個人，到時候我躺在上面，你把我送過去就行了，還是順路的”。林輝聽著伊索的話，仍然沒有說什麼，只是目不轉睛的盯著輻射藍幕。
直到一股臭味傳來，起初林輝以為這味道，是從伊索身上傳來的腐爛味道，等這下認真分辨，就發現不是了，因為那是屍體的腐臭味，心中有所猜想下，不自覺的抽動鼻翼發出了聲音。
林輝的異樣被伊索看在眼中，扭頭轉向身後，指著一大段隔斷向林輝解釋：“以前這裡的溫度較低，陰冷環境下更容易儲存屍體，現在升起火來，味道自然就會起來了”。
站起身往伊索指的裡側走了十幾步，陰沉的隔斷就清晰所見，那是從拱頂上方拉下來的布簾，正因為房間燃火造成的氣息擾動，還有林輝的靠近輕微前後撫動。
布簾內凹時，道道層疊的橢圓輪廓印在布上，地面與布簾的縫隙間，再難遮擋死去之人的手掌、胳膊和側面軀體。布簾回搖後一切都被遮擋，好像這片空間回到寧靜有些許陰森的狀態。
那些輻射病人死後去哪了，外面的難民因餓，因病、因其他所有原因死去後，屍體去哪了，這次也有了答案。這本是林輝不願意觸及的話題，因為他怕得到被吃掉、被分解煮熟用以果腹的回答。
如今看到這些，林輝反而有種心裡負擔減輕的感覺，至少絕大多數人還是守住了底線，沒有變成餓鬼，只顧著吞食。
雖然林輝自已也覺得很地獄，但此刻看到這些被收殮的屍身，自已反而覺得前路也不是沒有一點希望，至少自已拯救的還都是人，不是嗎？
“127具，加上之前罵你的，還有早該死的那個”，坐回來後，伊索向他認真的解釋起來，還指著空出來的病人床墊，之前的病床已經不見了，應該是被尼古萊抬走，用來堆砌當時的第二道防線‘高地’用了，不過至少還留下了床墊，說明尼古萊沒把事情做絕。
“人的求生慾望是強烈的，這是進化決定的，理智在如今的情況下又極其珍貴，只要你不放棄，沒死之前都有機會”。伊索突然像詩人一樣，用嚴肅的語調說出這麼一段話來，導致林輝以古怪的神情看向他。
這道把伊索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咧嘴笑著說：“這是伊萬讓我說的，我的這位哥哥不善於表達情感，而且他知道你現在對他非常不滿，所以才讓我說給你，希望你不要放棄這裡的人”。
這就對了嘛，年齡相仿的兩個人，在聊天室突然來這麼段詠歎調的背誦，除了破壞氣氛，實在想不出有什麼作用。
林輝當然不會因為這兩句就原諒伊萬·索羅金，不過和伊索難得的契合感，卻能夠讓林輝暫時放下自已的情緒，認真的討論問題：
“你哥哥是怎麼認定，我就一定能救大家呢？就連德約都沒有懷疑這一點，我很想知道這到底是為什麼，畢竟在不瞭解我的情況下，論能力和思維方式，相信尼古萊比我更可靠才是正常邏輯吧”。
林輝此時來找伊索，本身是為了更多瞭解那個隱秘指揮中心的事，不過精神上的契合感加上對前路的迷茫，反而讓兩人開始了圍爐敘談，人與人之間的感覺就是這麼神奇，莫名的信任感竟然讓兩人之間，不知不覺的開始交心攀談。
伊索有些意外，反問道：“你沒聽說過尼古萊嗎？他在突擊隊可是個大名人”。
這倒讓林輝大感意外，不禁發出了“哦”的一聲。
伊索看林輝的表情不像是裝的，確認這傢伙不是在耍自已，才緩慢的介紹著說：
“突擊隊的一隊和二隊，分別對應的是地面和地下活動，一隊的火力兇猛、配置強大，但主要是和留裡克軍事聯合體還有契丹聯邦，在地面上進行地盤清理合作和利益爭奪，目標是對外。二隊相對更加低調，人數更少，但做事從來都是隱秘性的，是要對其他政權進行相互滲透和反滲透，也就是專注於地鐵政權之間的，這在統一戰線的中層以上指揮官中不是什麼秘密。以你在比茲涅經貿會的身份，不知道我反而感覺挺意外的”。
林輝聞言也點點頭，贊同伊索的說法，暗想著：“是啊，我怎麼就不知道呢，還是說關於尼古萊的一切，在經貿會中被遮蔽了”。
正在林輝感慨父親把尼古萊埋的夠深時，伊索接著說道：“尼古萊無條件聽你的，這本身就能說明很多事情，不光是尼古萊的身份問題，還有其後代表的意義，經貿會和戰線高層不可能沒有後手，也許是你們行動的期限，也許是兩方高層之間有什麼利益互換，既然放你們兩個進來，那自然是因為談妥了，所以他們才會對你這麼敬重。尼古萊聽你的，那就說明這救援一定是以比茲涅經貿會為主，那我哥哥和德約，自然也會聽你的”。
林輝聽的一愣愣的，好容易把大笑的衝動給壓回去，林輝此刻算是知道這兩天，難民們為什麼這麼規矩了。
這一番話伊萬·索羅金不光給他弟弟講了，肯定也在民眾之間廣泛傳出去了，也就是說能有人進來，就一定可以在政權幫助下把大家帶出去，再沒有比給人希望更好的組織辦法了。
林輝也終於知道，德約為什麼對自已這麼大敵意，又不敢殺自已了。
要說了解政權，德約這種身份的極端主義者，根本不可能相信突擊隊的指揮官尼古萊，會聽命於一個經貿會的小崽子，而且是個沒軍事背景的傢伙，除非尼古萊本身就是經貿會的人，這一點德約肯定很快就想明白了。
但是伊萬·索羅金卻在兩人到來的第一時間，就說出二人是來救援的，這就給民眾帶來了出去的希望。
即便有人指出契丹模樣的人，節制突擊隊指揮官，這件事情本身很怪異，但在活下去的希望面前，這真的只是細枝末節，再加上林輝兩人剛來，就帶人幹掉了兩隻那麼大的異蝦王，還有了肉湯喝，這就只會讓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這種情況下，夾在中間的德約可不得表現的歇斯底里嗎？因為一旦獲救，深入追查起來，首先被責難的未必是伊萬，肯定是德約這個監督官。他要再不表現的極端點，以顯示早就看出了端倪，又怎麼把責任往伊萬·索羅金身上推呢。
看著滿眼笑意的林輝，伊索探頭不解的問：“怎麼了，我說錯了嗎”。
林輝本想說聲你真單純啊弟弟，不過話到嘴邊就變成了：“我們可以出發了，你的事情我想盡快完成，我可不想在最後關頭還欠別人的承諾，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先陪我去那個指揮中心”。
伊索有些遲疑的拿不定主意，林輝自然以為他是不願帶路，哪知聽到的卻是：“這水怎麼辦，這些可是救命用的”。
林輝一時語塞，沒想到相差兩歲，這伊索竟然滿腦子想的還是幫助別人，看向伊索的目光時，林輝竟然感覺有些朦朧感。
擺擺手，順勢擦了下眼睛，林輝就替對方拿定了主意說：“不擔心，目前肉湯已經熬製好了，再燒更多的水也只能作為三級水喝，這反而不是好事，我們必須儘快找到求生之路才是正確的”。
有了正當理由，伊索相當坦然的不再堅持，竟然先一步往外走去，還不忘與床墊上另幾個已經只能呼吸，不能說話的輻射病人打了打招呼，聽他嘴裡的言語，好像是說會把他們的話，帶給其家人。
這種人性的堅持，對林輝來說就是最勇敢的表現，甚至可以說比出生入死的自已還要勇敢，也可能是受伊索這樣人的激勵，林輝自已竟然也開始有了樂觀情緒，走出去時頭都比進來前抬高了些。
被重新清理開的甬道前，伊萬與德約在抓緊時間休息，就在林輝去找伊索前，兩人拖著疲累的身體，帶人把之前堵上的甬道重新清理出來。
接下來的行動就是純粹的孤注一擲了，如果不能成功，那無疑是宣判了在場所有人的死刑，直到尼古萊扶著林輝，而林輝又手牽著伊索來到兩人跟前，伊萬和德約才睜開眼睛。
伊索看向哥哥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而伊萬則是一個熊抱給了弟弟，不過很快就被弟弟推開了。
“有輻射”，伊索笑著提醒哥哥，這種關鍵時刻，弟弟反而比伊萬更冷靜。
正是這份單純，讓林輝覺得太過刺眼，於是乾脆咳嗽一聲說：“開始行動吧，我們沒時間了”。
雙關的言語指的是伊索，也是指向林輝幾人。
厚重的需要兩名助手才能穿上，而為了讓林輝能夠順利的爬進通風管道，伊索就不能穿鉛服，必須處於身體靈活的狀態，否則一旦鉛服破損，之後的行動就再也無法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