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由於伊索尚且年幼,那些塵封的記憶如同被風化的古籍,充滿了模糊不清的空白與跳躍式的敘述,彷彿每一段回憶都是孤立的小島,缺乏連貫的相關內容,讓林輝在構建連貫性上感到比較吃力。
從這樣支離破碎的講述中挖掘真相,無異於在迷霧中尋找燈塔,既需要耐心,也需要時間。問題就在於時間,林輝可沒時間一點點地去拼湊記憶。
感覺到談話的時間雖已不短,但關鍵資訊仍舊如同深埋地下的寶藏,未曾被觸及分毫。林輝決定改變策略,採用更為直接且高效的方式——問答模式,以期快速穿透迷霧,直達問題的核心。
於是,林輝毅然起身,步伐沉穩地在伊索麵前來回踱步兩次。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有效地打斷了伊索飄忽的思緒。
之後,林輝再次蹲下身來,與伊索麵對面,直視著伊索的眼睛,儘量用輕柔的語氣問:
“你是怎麼確定,站在你面前的就是林輝本人?在統一聯邦,雖然東方面孔並不罕見,但你是否以前見過我?”
伊索被這番話拉回了現實,只見他微微一愣,隨後脫口而出的話語,讓林輝險些蹲不住往前栽倒:
“在那個指揮中心的牆上,我看到了你的照片。雖然照片上的你顯得年輕一些,但我剛才直接問你是不是林輝,就是為了確認這件事情。”
林輝內心不禁苦笑,暗自嘀咕:若非考慮到你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我真想諷刺一句,‘你的思維是不是也“去中心化”了,重要的事情藏著掖著,無關的事情倒是說了一堆。’這裡的“去中心化”,是他從父親那裡學到的獨特表達,每當父親需要批評手下思維混亂時,這個詞便會頻繁出現。不過,除了尤金、林輝及少數老夥伴外,多數人對此一頭霧水,林輝也懶得去解釋其中的深意。
既然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林輝決定乘勝追擊,繼續追問道:
“那個指揮中心,現在是否被水淹沒了?”
“沒有。”伊索簡潔地回答。
這個回答讓林輝陷入了短暫的沉思,他開始仔細審視伊索,試圖從對方的表情、眼神中捕捉到更多線索,以判斷之前的回憶是否因輻射的影響而產生了現實與幻覺的混淆。仔細審視之下,伊索的雙眼沒有絲毫錯亂或迷離,灰色瞳孔在昏暗的燈光下看起來也很正常。這表明伊索的意識依然保持著清醒,其本身的精神狀態並沒有出現明顯的削弱。
再看伊索的身上,渾身的繃帶因活動幅度的增大而微微鬆動,邊緣處滲出了細細的血絲,有些地方露出了灰白色的面板,但伊索對此卻毫不在意,彷彿那些疼痛與他無關。這份對傷痛的漠視,讓林輝更加確信,伊索之前關於失去痛覺的說法並非虛言。
“你能帶我去那個指揮中心嗎?”林輝再次提出了自已的請求,心中滿懷期待。然而,伊索的回答卻著實出乎意料。
“我當然可以帶你去,”伊索搖著頭說,“但我已經把指揮中心的事情告訴了我的哥哥伊萬。他明確表示,那裡的所有物資和設施,都屬於我們統一戰線的共同財產。因此,如果你想去,必須得到他的同意才行。”
林輝聞言,心中不禁對這個年紀輕輕卻已展現出大局觀的孩子刮目相看。他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並尊重伊索及其哥哥的決定,同時承諾道:“如果你哥哥同意,我會非常感激你的幫助。而且,我會一直遵守我之前立下的忠誠誓言。”
伊索聽後,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又問林輝是否還有其他問題想要了解。此時,林輝的心中雖然迫切地想要儘快趕到指揮中心,揭開這一切的謎團,但在冷靜下來之後,他意識到自已忽略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如何穿越那片已被洪水淹沒、輻射嚴重的海軍部站區域。
無錯書吧於是,他轉向伊索,語氣中帶著幾分急切與好奇:“海軍部站不是已經被水完全淹沒了嗎?而且那裡應該是輻射汙染最嚴重的地方。你是如何安全到達那個指揮中心的?”
“還記得我跟你說的,我參加了救援隊嗎?”伊索的聲音在昏暗中顯得格外清晰,這次回憶沒有出現散射狀的自說自話,“其實,在參加救援行動時,我就是嚮導。牆上的繩子也是從之前說的小艇上得到的。”
林輝哦了一聲,明白了伊索的言下之意。不過他沒有繼續說話,反而更加耐心地聽著伊索說:
“在反覆爭吵多次後,那兩個人決定想要翻到我的藏身處。不過因為身穿太過沉重的防護服,害怕把棚頂踩塌而放棄,只是用不多的光亮照射了棚屋的陰影,確認沒有那條逃生通道後,他們不得不接受現實,決定返回原點,重新確認是否記錯了位置。於是,他們轉向了回來的方向,決定往站點的另一個方向直奔所謂的150米處繼續尋找逃生通道。”
這倒是符合邏輯的。所有人都知道水患來得突然,如果這時有兩個穿著重型防輻射服、划著小艇的人從受災區域出來,那明顯是說不通的事情。再把兩人一隔離審訊,很可能就招架不住,把所有事情都說出來了。到時候憤怒的群眾不把他們扔進輻射水裡才怪。因此,他們只能往來時的方向繼續尋找逃生的希望。
“不過,就在他們離去後不久,一個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其中一條小艇,在無人操控的情況下,竟然順著水流自已飄了回來。我見狀立刻跳上了艇。也就是在那時,我發現了他們留在艇上一盤長長的繩子。繩子顯然是為了某種特殊目的而準備的,或許是用來攀爬、或許是用來拖拽……但不管怎樣,對我來說,繩子的作用就是困在牆上給我回來時用作牽引。這也是後來我參加救援隊成為嚮導的原因。”
伊索的話音未落,林輝就注意到對方的眼神開始變得迷離,思維似乎又在不自覺地發散。這一次林輝心中沒有不滿,因為這很可能是輻射病造成的虛弱在作祟。儘管伊索沒有痛覺,但面對高強度的輻射,身體的崩壞卻不會因此減輕。
正準備將話題再次引回到重點時,突然,伊索的腔調變了,出現了一絲微弱的顫抖,好像回想起什麼可怕的事情說:
“我當時聽到了一些風聲,也可能是人的呼喊聲。就那麼不知不覺地划著小艇到了那個地方。其實海軍部站沒有全部泡在水裡,而且水下有什麼東西一直在推著我往那邊去。我也不知道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