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彼得堡地鐵4號線、救世主站。
一道憤怒的爭吵聲,鎮住了熙攘市場中的商客們。
所有商會、軍事代表、地鐵站管理者的情報員們,都在等待談判的結果。
這場2040年最重要的政權談判,從一開始就火藥味十足。
“統一戰線”的談判主代表,瓦西里耶夫站起身體,以絕對強勢的恐嚇狀態,傾斜著身體盯著正好給自已倒水的林輝,再次說出了那個條件:“此次會談成功與否,取決於比茲涅經貿會的態度,抵押人質才是相互信任的表現。”
作為比茲涅商會談判代表明輝的兒子,林輝早已根據父親的研判,知道統一戰線這次就是要提出一個經貿會絕對不會同意的條件——“人質互換”。
因此,林輝心中雖然不滿,但還是耐著性子在會議桌周圍奔忙,將煮好的蘑菇茶倒給在座的談判代表。
‘砰’!憤怒的拳頭砸在桌面,以更加響亮的聲音回應著瓦西里耶夫:
“信任是不會讓自已盟友蒙羞的,尊敬的瓦西里耶夫將軍。比茲涅經貿會與統一戰線的友誼,並不是從第一次四方會談才開始的。即便是在彎線戰爭期間,我們也沒有因為信任問題,產生過需要向你們派遣人質的程度。”說話的正是比茲涅經貿會談判代表,林輝的父親——明輝。
一道充滿力量的粗嗓子喊道:“住口!我們是來參加第三次四方會談的,你們可笑的人質爭論,留裡克軍事聯合沒有興趣參與”。
剛才還劍拔弩張的瓦西里耶夫和明輝兩人停止了爭論,各自坐回鐵椅子陰沉著臉,表達自已的情緒。只是瓦西里耶夫的目光總是瞟向陰影中站立的林輝。
而林輝除了嘴角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冷笑外,再沒有任何多餘動作。他捧著茶壺,將上半身置於橘黃燈線的陰影中,像一尊靜立多年的塑像。
作為聖彼得堡地下政權的中間派,比茲涅經貿會從來都是以商業和情報為生。所以對於統一戰線提出的人質要求,父親明輝在四天前就已經知悉。
林輝還記得當時父親問過他,對這件事情的態度。而林輝的回答是:
“我不擔心自已去當人質的安全,畢竟統一戰線有與我們保持良好關係的必要。只是如果我去當了人質,那麼留裡克軍事聯合和契丹聯邦那邊,一定會認為經貿會將喪失中立性,會分別向我們提出人質要求,到時情況只會更糟糕。”
“老天,明,你這兒子可不像16歲的崽子,簡直跟乾草廣場站那些老鴇妓女一樣圓滑。”父親明輝還沒有對這句回答做出評價,一旁的好友兼經貿會董事阿列克謝耶夫,就驚奇地稱讚起明輝“教子有方”。
明輝對兒子老成的回答並不意外。對於老朋友阿列克謝耶夫的稱讚,他只以東方人特有的含蓄表情回應了一下,便把話題拉回到正軌:
“四天前,海軍部站發生了垮塌,涅瓦河水把整個站點淹沒了。統一戰線嚴密封鎖訊息。”
阿列克謝耶夫沉默以對,整個臉龐都因為這個驚人的訊息扭曲在一起。
而林輝則是猛地睜大眼睛,大腦開始飛速運轉,瞳孔也跟著快速顫抖起來。他在計算統一戰線的損失,還有可能造成的動盪。
據說核戰開始後,聖彼得堡的地鐵線路中,總共湧進了6萬多人。在經歷過變異生物入侵、鼠害瘟疫、饑荒和軍事衝突後,人口只剩下如今的4萬,而且還在不斷下降中。
父親說的海軍部站是統一戰線政權的固有地盤。核戰前,那裡就是按照戰爭標準特別加固過的。甚至流傳著那裡有隱秘軍事基地和戰略物資庫的傳說。
更要命的是,海軍部站是五號線北段第一個站點。它被核汙水淹沒,更北端的五個站點也就失去了聯絡。那裡可足足有4千人。
林輝將父親的情報對照後略一融合,才說:
“海軍部站的訊息被封鎖四天,那裡有4千人被困。難道統一戰線僅僅是為了怕在明天的談判中落在下風,就選擇隱瞞這場災難?”
看了看父親明輝和阿列克謝耶夫的臉色,林輝就明白自已真的想對了。
明輝站起後轉身,因為那裡貼上著一張半黃的聖彼得堡地鐵政權態勢圖。統一戰線的勢力範圍,包含了中軸3號線在內的所有北方站點。他用鉛筆在海軍部站上做了標註後,才向林輝解釋道:
“你想不通,這很正常。政權是需要安全感的,特別是控制著整個北方的統一戰線。他們本來處於絕對優勢,突然出現這種災難,很難說會不會在恐慌之下,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說完,他開始在記事本上列著清單。不大的房間內,除了鉛筆與紙的摩擦聲,再沒有別的聲響。
既然統一戰線不是無端索要人質,那之前林輝對於其他政權,同樣可能索要人質的顧慮也就不存在了。望著那頭髮花白的背影,林輝想要為父親分擔些壓力,開口說道:
“或許……我可以去北方,作為人質協調一下兩邊。”
這是林輝順勢思考後,自然能夠想到的事情。
比茲涅經貿會本身處在各方勢力的中間地帶,真正的管控範圍就只有花園站、乾草廣場和救世主站。這三個站點都是從契丹聯邦僱傭的120名武裝人員維持秩序,一旦北方採取軍事行動……
阿列克謝耶夫也對明輝說出了自已的意見:“明,這是個辦法,至少能有一個緩衝時間。如果直接拒絕,很可能會變成別人的藉口。畢竟對方也要送人質來。若是不放心,我還可以與北邊的幾個朋友‘溝通’一下,儘可能提供保護”。
明輝停下書寫,轉身看向兒子林輝,問道:“現在是2月,卻有了水,說明什麼?”
林輝立刻在阿列克謝耶夫之前反應過來,有些激動地說:“溫度上升,水在融化!”
對啊,二十多年了,絕大多數人都已經習慣了地下生活。更別說那些在地鐵中出生的人口了,面板已經蒼白的像是書中描述的吸血鬼了。
如今,水融化了,地面很可能出現了零度以上的自然環境。這是不是說核冬天要過去了?
一股濃烈的辛辣味道傳到鼻腔,把林輝的思緒從四天前拉回到談判現場。原來是契丹聯邦出席談判會議的奧爾加點燃了一根蘑菇煙。
無錯書吧他是契丹聯邦的外交部長,據說是一位烏克蘭前線指揮官。
核戰前,他正在聖彼得堡參加俄烏之間的停火談判。這種“傳奇”身份,竟然能夠在俄羅斯人佔多數的環境中生存下來並身居高位,絕不是表面看上去那麼慈祥溫和。
奧爾加吐出一道濃濃的煙柱後,看著統一戰線的瓦西里耶夫說:“林輝已經是契丹聯邦一位列兵。所以,統一戰線想要這孩子作為人質,還需要契丹聯邦開會決定。”
這就是明輝的後手,取得契丹聯邦列兵軍銜,林輝只需要完成一次,聯邦名下的重要商業護送任務即可。當然,這也少不了明輝在暗地裡的運作。
這種保護措施看起來萬無一失,甚至有另外一個政權的背書。但林輝仍然認為父親的後手阻止不了對方。
果然,瓦西里耶夫繞過桌子,來到同樣站起的明輝面前,極其蠻橫地點了點明輝的胸膛,說:“開戰,還是同意讓林輝這個小崽子做人質,你選。”
一道非常突兀的年輕女性聲音響起,那是坐在明輝右手邊的紅線保護區談判代表莎爾娜·羅曼諾娃。
事實上,這位自稱有沙皇血脈的女性,有著一頭諾曼諾夫王朝中並不多見的紅色長髮。
她直接表示:“如果比茲涅經貿會要與統一戰線交換人質才能保持信任,那紅線保護區也正式向經貿會提出平等待遇,雙方互派人質”。
看她堅決地站在明輝身邊,毫不示弱地向滿臉鬍子的瓦西里耶夫表態的模樣,使林輝不禁又想起那個傳言,自已的老爹,真的很可能與這位莎爾娜女士有些‘私交’。
眼看局勢即將變得混亂,作為會議召集人,明輝張開雙臂,做出虛弱的隔離手勢,提議道:
“各位,我們已經嚴重偏離了四方會談的話題。我提議,是不是應該暫時休會一天,明早6點重新開啟對話。”
與明輝“打配合”的奧爾加二話不說,抽掉最後一口蘑菇煙起身就走。等看到外面黑壓壓的人群守在會議室門前時,他愣了一下,才從讓道的人群中離去。
瓦西里耶夫走了,莎爾娜·羅曼諾娃臨走前,還在眾目睽睽之下撩了一下明輝的衣領後才出門。
最後剩下的兩位代表,分別來自科技學院站南方的蘇維埃和莫斯科政權。
雖同是留裡克軍事聯合體三巨頭,這兩個政權與莎爾娜所處的紅線保護區不同,在地鐵世界中對外擴張的慾望表現得比較小,很少參與這種直接對話。
兩位代表好像已經達成一致,其中一人對著明輝說:“莎爾娜·羅曼諾娃關於人質的提議,屬於紅線保護區,並不是留裡克軍事聯合的態度。還請西里尼不要誤會。”說完,兩人也一同走了。
“西里尼”,好久遠的稱呼,林輝差點忘了。父親在創立比茲涅經貿會前,曾經以中華聯合會的代表身份,常年在地鐵世界的各政權中奔走斡旋。至於當年的中華聯合會是怎麼變成現在的契丹聯邦的,那就是另外一段陳年舊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