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兒正是小皇帝李雲基的乳名。

不等衛韶接話，衛太后又自顧說道：

“阿韶，衛家有你，我也放心。”

“我和恆兒的身後有你，我更安心。”

“只是，他雖然做了皇帝，但終究還是個孩子。

既是孩子就會犯錯，你是他的親舅舅，對他加以管束，是對的。

長姐，感激你。

先皇走前封你為首輔大臣，定也是如此希望的。

只是，這孩子少年為帝，多少會有些桀驁之氣。

身邊的一些老臣，又不乏一些會在他邊諫言誤會你的苦心者。

他才會一時分不清親疏，做了讓你傷心的事。

還望阿韶你，莫要與他一般見識。”

衛太后這番話說的是滴水不漏，好話道盡。

將小皇帝三番兩次的找他麻煩之事，定性為是受到了他人蠱惑而為之。

衛韶心裡對小皇帝的做法雖有些氣，卻也理解。

只是，當他聽到衛太后這番話後，忽然覺得心中有些不舒服。

就像他和他曾經最敬重的長姐之間，不知何時就多了一道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真實存在的薄霧。

這霧氣，影影綽綽的，竟讓他有些看不清他記憶中那位溫柔端莊的長姐那張秀美和善的臉了。

如今的衛筠在他眼裡，越發的有太后的威嚴和氣度了。

這抹不適一閃而過，衛韶抬起頭，看向衛太后，態度一如既往的好：

“請太后娘娘放心，臣——定然會一直守護好您和皇上的。”

“有你這句話，哀家就心安了。阿韶，謝謝你。”

離開乾坤殿之時，天上的太陽正好升到了最高處。

衛韶站在巍峨高聳的宮殿前，仰首看向那團炙熱泛紅的火球，不由被那光亮刺痛了眼。

轉過臉，衛韶看向身後的乾坤殿，心中有一處，傳出了坍塌碎裂的聲音。

原來，他一直以為永遠不會變的長姐，其實，早就變了。

變得，讓他陌生，變得，與他陌生。

只是，他們都在假裝一切都沒有改變，而已。

宮牆一道，深宮鎖。

人心易幻，為哪般？

孤兒寡婦，任誰憐？

只因，高處不勝寒。

衛韶小時候讀史書的時候，一直不懂，為何很多人，長大後，就會變。

許多至親同行之人，終有一日，會分道揚鑣。

如今，他懂了。

因為，每個人長大了，都會有他心底最想要守護，最愛的那個人。

從前，他以為，他最想護著的人是孃親。

後來，孃親去世了，就變成了他的長姐，衛筠。

因為，她曾在他孤獨一人被帶進國公府之後，對他伸出了溫暖的手。

對他笑著說，這一世，他們都是這世上最親的姐弟。

她對他是真心實意的好。

衛韶對她，也是全心全意的好。

可如今，衛韶知道，在長姐心裡，她最想護著的人，最愛的人，早已經變成了，那個看他不順眼的小外甥皇帝。

而她現在對他的好，也不再像以前那麼的單純、簡單、無所求了。

她現在與他說話時，會盤算，會計較，會帶著目的。

這種發現，還真是讓人有些難過的。

衛韶抬手覆上悶悶的心口之際，指尖微微一頓。

下一秒，他失落的眼裡重新燃起了希望。

對啊，原來，不只是他的阿姐變了。

其實，他也變了呢。

畢竟，現在他最想護著的人，最愛的人，也不再是他的長姐了。

而是那個見到金子就雙眼發光，卻又捨得拿出那麼多金葉子給他打造平安金牌的姑娘。

“江春曉……如今，這世上，應該只有你對我的好，是真正的別無所求吧。

而我，也是一樣的。”

衛韶的眼睛從炙烤的太陽身上挪走，看向遠處的宮牆甬道。

他出宮時候的腳步，都要比以往更輕鬆了許多。

衛韶沒有回金吾衛，而是交代了李旭一些事後，就騎馬直接回了喜樂園。

“大黃！你又胖了吧！快點起來跑幾圈！別總在那躺著長肉了！”

還有幾日就到除夕了。

園子裡的客人寥寥無幾。

前院和後院都不忙。

江春曉就落得了清閒，就在西院裡收拾一下東西。

院子裡，她看到大黃貓窩在它的小窩裡，懶洋洋的曬著太陽，就想讓它趁著午後陽光正暖的時候，出來鍛鍊鍛鍊。

入冬之後，它越發的懶惰，整日除了吃就是睡，貓生簡直不要太幸福咯。

不過倆月它就胖了一大圈，腰腹都看不出分割槽了。

“喵……”

“咦？”

江春曉原本蹲在那捅咕了半天，大黃貓也是一動不動，賴皮似的躺在那擺爛。

卻忽然間從窩裡站直了身子，蹭的一下竄了出去。

江春曉扭過頭好奇的看向大黃飛奔而去的地方，就瞧見了衛韶那道頎長的身影從院門外走進來。

衣袂飄起，步履如風。

紅唇長眸，風度翩翩。

“大人！？”

江春曉見到他的瞬間，兩眼不由自主的發著光。

這兩日他受傷，一直宿在金吾衛。

江春曉給他送了兩日的膳食，對他照顧的十分周到。

昨晚兒，他特意同她說，今日就不用過去了。

他的傷基本無礙，今晚就會回來住。

她是沒想到，他晌午就提早回來了。

江春曉站起身，轉過臉，笑涔涔的看向衛韶。

纏人的大黃竄上了他的肩頭，貓臉貼在他的耳側，‘喵’聲妖嬈悠長。

衛韶現在對大黃的纏人功已經免疫，當它不存在的徑直走向江春曉。

“你這個小色貓！我叫你不動半分，大人回來，你就屁顛顛的跑過去！”

瞧著大黃那不值錢的撒嬌樣，她纖細的指尖不客氣的朝著大黃肉感十足的貓臀戳了戳。

“喵……！”

某貓發出抗議，表示出對江春曉的不滿，這聲音和剛才向衛韶示好的它，判若兩貓。

“呵……”

衛韶被它這雙標的樣子，給逗笑了。

大手抬起，在它鬆軟的身上貓毛上輕輕撫過兩下，而後側首道：“去吧，自已玩去！”

大黃聽了他的話，滿眼不捨的躬起背，從衛韶肩頭一躍而下，輕巧的落了地。

衛韶的話，對它而言，就是聖旨。

百試百靈，從不反抗。

“哎你！……”

江春曉瞧了，更是氣鼓鼓。

“這小色痞，我可真是白餵了你那麼多好吃的！”

“喲！怎麼？江老闆現在，青出於藍了？

竟然連貓的醋，都吃？”

衛韶趁著江春曉看著大黃的功夫，長臂一勾，將她嬌軟的身軀，攬入懷中。

“呀！大人！”

江春曉毫無準備，小巧挺立的鼻尖，剛好與他結實的胸口輕碰在一處。

在這冰天雪地之間，他身上的暖意，瞬間沿著她的鼻尖散在了她的身上。

她無骨的玉手緊急之下，攥上了衛韶的衣襟，嬌顏如粉色桃花，瞬間浮上一抹酡紅。

“江春曉——你好香……”

衛韶的下頜剛好抵在她的髮間，那熟悉的玉蘭花香，如同安神香一樣，瞬間讓他的一顆心，充斥了滿滿的幸福感和歸屬感。

原來，這就是孃親曾說過的，人若是真的喜歡上了一個人，就沒辦法控制自已的心了。

只有待在她身邊的時候，才會覺得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