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上一段記憶是因為他終於又有了一個家,那麼這段普通的日常又是為什麼讓他念念不忘?汪雨歸現在竟是有點害怕這種溫馨的日常,因為越是美好的東西,打碎的時候就會越疼。
兩個少年揹著書包飛快地從學校離開,回家路上兩人還不忘在路邊買了些零食,秦江一看陸渺手裡的東西,連忙吐槽道:“你怎麼買個鍋巴土豆都是甜的?像個小姑娘似的.”
話雖然是這樣說著,秦江還是將手裡的棒棒冰折成了兩半,遞給了陸渺一節。
“糖醋麻辣,不要算了.”
“要要要,誰不要了?”
秦江見狀趕忙就要去搶陸渺手裡的鍋巴土豆上的竹籤,被陸渺輕鬆躲了過去,然後兩個人一路打打鬧鬧地上了公交車,鬧得累了,這才坐在公交車的最後一排分吃完了那份糖醋麻辣口味的鍋巴土豆。
他們倒是輕鬆,可憐汪雨歸一顆心全程提著,生怕這公交車也出個什麼事故。
但這公交車卻穩穩地停在了他們住的小區附近,什麼事都沒發生。
汪雨歸有些疑惑,總覺得這記憶裡日常片段是不是太長了點,要是讓她回憶過去的事情,她都回憶不起來哪天放學和朋友吃了什麼。
這太奇怪了。
很快,汪雨歸就知道了為什麼陸渺會對這一天的一切那麼深刻。
因為兩個人回到家門前時,聽到了家裡爆發的爭吵。
不,要說爭吵也不算,因為秦正陽大多數的時候都比較沉默,只有江燕歇斯底里地將桌子上的晚飯全部掃在在地上,怒道:“我說錯了嗎?江江才是你的親兒子,憑什麼因為今天是那兩個人的忌日,你就不準今天為江江慶祝生日!?”
“我無理取鬧?到底是誰無理取鬧?自從他來了我們家,江江已經有多少年沒在生日那天過過生日了?我同情他,那誰來同情同情我,同情同情江江?”
“你出門問問,現在還是誰記得江江曾經才是這裡最優秀的那個孩子?所有人都只知道他陸渺!就連你,秦正陽,你也只關心他,怎麼,你就那麼希望他才是你兒子嗎?”
“既然你當年那麼喜歡他媽,你娶了她就好了啊,為什麼要娶我?這麼多年來,在你心裡我永遠比不過一個死人,我認了,現在憑什麼連我兒子在你心裡的地位比不過她兒子?”
“你總讓江江懂事、聽話、忍讓,你憑什麼?憑什麼啊!”
江燕說到最後,卻是自己先崩潰地哭出了聲。
女人尖銳的質問和悲痛的哭聲從未關好的門內傳出,站在門口的陸渺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邊的秦江,只見秦江驀地紅了眼眶,低著頭死死地捏緊了書包的揹帶。
“秦江……”陸渺下意識地想要搭住秦江的肩膀。
卻被秦江一把將手拍開了。
“!”
秦江似乎自己也沒有料到自己會這麼做,一時間竟是愣住了,反應過來後卻是拔腿自己跑了。
陸渺見狀趕忙追了上去。
前面的秦江跑的太急,直接把下班買菜回來的一個大媽撞了個趔趄:“哎喲.”
他的腳步稍微頓了頓,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扶人,哪想那大媽一見是他,想都沒想張口就來了一句:“秦江你又亂跑什麼,就不能學著陸渺穩重一點?”
若是平時,秦江也許聽到這話大大咧咧地應和上兩聲也就算了,可是偏偏是今天。
偏偏是聽到了江燕那些話後的今天。
秦江臉色瞬間煞白,眼看著陸渺就要追到自己,終是一咬牙轉頭繼續跑走了,彷彿陸渺是什麼洪水猛獸。
他這一跑,頓時引得那大媽又抱怨了幾句,有些好事的鄰居聞聲望了過來,不禁又嚼起舌根:“秦江這孩子,撞了人也不知道扶一把.”
“和她那小氣媽一樣.”
“還是陸渺那孩子省心,就是不知道一個屋簷下長大的,怎麼就差這麼多?”
“秦江!”
陸渺見秦江跑得更快了,心裡不禁一急,也顧不得什麼被撞到的大媽,跑得更是快了一些。
終於,在秦江要跑出小區門口的時候陸渺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不要聽他們瞎說!”
“那我媽呢?她也是瞎說的嗎?”
秦江眼眶通紅,幾乎是咬著牙齒問出了這麼一句。
“我……對不起.”
“對不起?你有什麼可對不起我的?我多金貴啊,還要你來道歉.”
“秦江!”
“滾開!”
秦江想也沒想地就推了陸渺一把。
陸渺本來就著急地抓著秦江,忽然被這麼一推,腳下頓時一個沒站穩,人直接往後一倒,連帶著被抓者的秦江也跟著摔了過去。
好在關鍵時刻,陸渺伸手護了一下秦江後腦勺,秦江腦袋這才沒有砸到地上,倒是陸渺的手因為這個舉動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蹭掉了一層皮,竟是滲出血來。
“你沒事吧?”
陸渺見秦江忽然懵了,連忙詢問了一句。
“你……”秦江的神色一時間有些複雜。
陸渺卻是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就算生氣,也該是趕我走,自己跑掉算什麼?”
秦江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最後他還是緊緊閉起了嘴。
反倒是陸渺主動道歉:“對不起啊,這麼多年,我都不知道你的真正生日.”
“……”秦江依舊沉默。
陸渺似乎也沒有指望秦江會回應自己,說完這句,他便裝作沒事人一樣,拉起了秦江:“對了,我忽然想起還有點事沒辦,你幫我告訴叔叔阿姨,我今天……就不回來了.”
“!”
秦江猛地抬起了頭來。
陸渺生硬地扯出一個微笑,只有汪雨歸能夠感覺得到他心裡此時有多麼難過。
他緊緊地拽著書包的帶子,慢慢地轉過了身,往小區外走去。
汪雨歸甚至能夠清晰地聽到陸渺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祈求著,秦江能夠留下他,哪怕只是簡單地叫一聲他的名字也好。
可是——沒有。
直到陸渺走出了很遠很遠,也沒有任何人前來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