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實怕自己受不住這二百四十杖,倘一時忍受不住,回手擋了刑,奴婢怕竹杖打在手上,會傷了手指,落下殘疾。至於手巾,奴婢怕自己受不住,咬到舌頭,想用手巾把嘴堵住。”傅蓉兒冷冷地回覆,倒不像是在說自己,而是在說著別人一般地冷漠。
華玉屏不冷不熱地道:“罷了,便依了你了。碧英,你去拿繩索、手巾來。”
廖碧英道:“姑姑既然也是不忍,便緩一些,一次四十,五天一打,一個月正好打完。”
華玉屏轉念一想,傅蓉兒左右也在尚藥局呆不了一個月了,真一次打完這二百多杖,後面的日子,雖不至落下殘疾,大約也只剩下養傷了,索性,乾脆給廖碧英一個面子,便道:“罷了,別人的面子,我都不給,你的面子,我是一定要給的,今兒,先打她四十杖。只打四十,也不用拿什麼繩索、手巾的了。”
傅蓉兒輕輕闔上了眼,四十杖,要好捱得多了,雖然,五天之後,又是四十杖,但今天,總算是能夠平安渡過了。
就在此時,令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是,曦妃竟親帶了金蜂、玉蟾兩個丫頭,往尚藥局來查勘配藥來了。
華玉屏看到曦妃進來,連忙上前請了安,道:“曦妃娘娘貴人踏賤地,怎麼到尚藥局來了,有什麼吩咐,叫您身邊的姐姐們辛苦一趟就是了,怎麼您還親自過來了呢?”
曦妃被兩個丫頭扶著坐到華玉屏之前所坐的幾桉之後,拿腔做調地道:“本宮這個人哪,平素最不會管這些丫頭了,讓她們來傳話,本宮是真怕她們偷懶啊。這藥,本宮是替太后她老人家配的,你們,可都得給本宮盡心哪。”
華玉屏道:“有曦妃娘娘督著,奴婢等自然是盡心竭力的。”
曦妃笑道:“現下,配得怎麼樣了?還要多久,才能配好?”
華玉屏道:“回娘娘,大約還有六七天,一準能夠配齊。”
曦妃拿著團扇輕輕地搖著,道:“是六天,還是七天?”
華玉屏斂容含笑道:“七天。”
曦妃道:“七天,也還罷了,對了你這邊現在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本宮進來時,沒看到你手下這些宮女幹活。”
華玉屏陪笑道:“有小宮女不懂規矩,做錯了事,奴婢正教導著呢。”
曦妃笑道:“久聞你華司藥待下甚嚴,今兒既然趕上了,本宮倒是要瞧一瞧,也好向華司藥學一學,怎麼管教這些小丫頭們,省得她們在遐福宮裡,都快成了精了。”
華玉屏道:“娘娘說笑,有娘娘坐鎮,奴婢怎麼好亂來?再說了,一會兒真打起來,小丫頭叫嚷求饒的,也叫娘娘聽了煩心。”
曦妃道:“堵起嘴來不就是了?都說尚藥局的規矩嚴,怎麼華司藥見責,她們還敢跟您這狡辯逃刑麼?”
華玉屏乾笑兩聲,道:“到底不是什麼雅觀的事,奴婢也是怕娘娘看了,心裡倒反生不快。”
曦妃道:“這又有什麼了?本宮在家時,也曾見過管家娘子教訓小丫頭的。華司藥若再推辭,倒是叫本宮疑心華司藥的手段了。”
華玉屏無奈,只得道:“讓娘娘見笑。碧英,娘娘既然不嫌汙了眼睛,你動手罷。”
廖碧英輕抿了抿嘴,道一聲“是。”隨手一揮竹杖,打在傅蓉兒身後。
卻不想廖碧英極少打人,手裡沒有準頭,一下打在了傅蓉兒的腰上。
無錯書吧腰上不比臀腿,肉少,又是人身中樞,極為重要,同樣的力量之下,也就更為疼痛。
傅蓉兒一個沒有忍住,抬起頭來,昂著脖子,高喊了一聲,一下子,竟與曦妃對視了一眼。
曦妃一看傅蓉兒,冷笑一聲,道:“幼,卻沒想到,這裡還遇到了故人了。等一下,本宮還沒問,華司藥,這丫頭又是犯了什麼規矩了?”
華玉屏道:“回娘娘,尚藥局裡當差,素來是不許用胭脂水粉等含有香料的東西的。傅蓉兒明知故犯,用了桂花油。還帶著新來的丫頭一塊用。”
曦妃笑道:“華司藥手下這些都是小姑娘,喜歡嬌俏,用上一些,也不算什麼,華司藥這邊管得任地嚴苛些了。”
華玉屏道:“回娘娘,實在不是奴婢怕她們愛俏,若是她們愛美帶個絨花,衣裳領子袖口繡個花的,奴婢也不大拘管著她們,只是這些東西都含著香藥,奴婢實在是怕這些東西沾染到藥材之上。”
曦妃道:“你也是為了差事別出了差錯。”
華玉屏道:“是。”
曦妃道:“既然這樣,那這丫頭卻實在不可恕的了。不知道這樣的事,華司藥是怎麼判罰的。”
華玉屏道:“明知故犯的,奴婢判了一百杖、初犯的兩個,各判了二十杖,旁觀不知規勸的,各判了十杖,傅蓉兒逞強,都攬到自己身上,一共是二百四十杖。奴婢還有廖典藥做主,分做六回,今兒先打四十杖,五天之後,再打四十。娘娘若覺得該有些加減,還請娘娘吩咐。”
曦妃冷笑一聲道:“本宮有什麼可吩咐呢?便依華司藥便是了,不過,華司藥一向公正廉明,既然判了罰,為何不請宮正司來執刑呢?就叫廖典藥自己拿根竹杖打麼?要本宮看,你手底下這個丫頭,也未見得,因為您這幾下子,就能讓她老實了。”
華玉屏道:“奴婢以為,統共兩百餘杖,足以令其知道教訓,況且,娘娘恕罪,若報了宮正司,記了檔,便連奴婢也都有個失職之過。”說著,又跪倒在曦妃面前。
曦妃道:“罷了,本宮也無意叫華司藥跟著受苦。金蜂兒,你往宮正司傳兩個掌刑宮女過來。”說著,又嘆了一口氣,方道:“告訴劉管事,今天這趟差,不必記檔,只叫兩個宮女帶著刑杖過來便是。”
華玉屏見再無轉圜之地,低著頭,心下滿是籌謀,一個小小的傅蓉兒,皇后要的是砥礪、曦妃要的是折磨,她一個司藥夾在中間,輕了不是、重了也不是,深了不好,淺了也不好。如今,曦妃就在面前,倘曦妃今日較真起來,甚至於下了狠心,今日便要傅蓉兒的命,她回頭,又該怎麼樣地同皇后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