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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絕望的眼神

傅蓉兒,你現在還好麼?——華玉屏心中默默地念道——你在尚藥局時,我待你總是更嚴苛一些,那是因為,你太膽大了,宮裡用藥,都有一定之規,這些你都敢質疑,敢私自加減。當然,我知道,你在宮外時,也學過那麼一點醫術,可是,你一個小丫頭,難道比得過宮裡諸多太醫麼?咱們是尚藥局,不是太醫院,依著太醫們發下的藥房配藥、熬煮,便是出了天大的亂子,也與你我無關,不依他們的,沒事便好,一但出了差池,你我都是斷無生理。好在,那一回,你沒有用錯,好在,你遇到了皇后娘娘,也許,到現在,你還是恨我的罷,畢竟,當皇后召你去的時候,我還正罰你的跪。

華玉屏到了坤元宮,沒敢看坤元宮的景色,莫說到了坤元宮,一到坤元宮前的輦路上,她便不曾抬起頭來。

不是她膽小,而是這裡面出入的人物,不是她所能直視的。

雨方停,地面尚有些潮溼,這是任是哪裡也不能例外的。

華玉屏被小宮女翠芝引到後殿前面,餘光看到旁邊尚有一個正跪著的小宮女,看身形有些眼熟,只是在坤元宮裡,她不敢胡亂動彈,是而,沒有看到那宮女的面容。

宮女翠芝向紅芸回了話,紅芸道:“華管事在這裡稍待,我去回娘娘。”

華玉屏臉含著笑,道:“有勞芸姑娘了。”

紅芸去得很快,回來得亦快,出來只笑對華玉屏道:“隨我來罷,進去時小心些,娘娘沒問的話,不要多說。”

這樣的提醒,中規中矩,華玉屏的回覆亦是中規中矩的一句:“奴婢省得。有勞芸姑姑。”

寢殿的陳設溫暖卻不郁烈,燈光給一切都染上了一層暖黃。華玉屏沒敢抬頭看,只看到床榻上垂下的一襲暖橘色的衣角。

“奴婢尚藥局華玉屏,參見娘娘,娘娘福壽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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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頭來。”那聲音糯糯的,像是一盞杏仁茶。

華玉屏抬起頭來,眼睛去依舊低垂著看著地面。地面上鋪陳的蓮花圖桉的地毯,精美曼妙,那是尚設局的手筆。

“是個精明能幹的模樣。你在宮裡多少年了。”

華玉屏道:“回娘娘,二十八年了。”

皇后汪青微微一笑,道:“二十八年了,竟比本宮的年紀還要大些。”

華玉屏不知要如何回這樣沒頭腦的話,只是將頭垂得更低,以示恭謹。

皇后汪青依舊柔柔地道:“宮女傅蓉兒,之前是你帶著的罷?”

華玉屏道:“回娘娘,是。”若細論來,傅蓉兒之前是掌藥王杏村手下當差,不過,整個尚藥局,說是她華玉屏帶著的,都不為過。況且如今,雖然皇后娘娘語氣平澹,猜不出是為什麼召見自己,那麼,便先不必把旁人牽扯進來,若是恩裳,回去自己再同她們分了,若是責罰,自己能擔的話,擔了便是,若擔不起,也只能走一步,再說一步了。

“你這樣恭謹的人,怎麼帶出這麼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汪青的話永遠是糯糯的,即使是說著斥責的話,也是一樣。這讓底下人連程式化的請罪的話,都說不出口。

華玉屏低了低頭。

汪青看華玉屏只是低著頭,笑道:“抬起頭來,總這樣低著,再傷了脖頸。”

“娘娘體恤,奴婢知道了。”皇后關心的話,讓華玉屏的膽子略略放大了那麼一點,她抬起頭來,賠笑道:“娘娘,那傅蓉兒的脾氣,一向有些不大恭謹,不過,好在她是沒有壞心的,娘娘若能饒恕,便饒了,若不能饒恕,打一頓攆出坤元宮,也使得。”

“嗯?”汪青在沉吟,這樣一個丫頭,有些可惡,卻也有些可愛,她還不想就這麼攆出宮去。可是這樣的性子,她管教不了。是而,她傳來了尚藥局司藥華玉屏,想向華玉屏問一問,到底怎麼樣才能讓芙蓉收斂一些,卻不想,得到的是這個回覆。

華玉屏聽了汪青“嗯”的一聲,只當汪青惱了,卻又不知道汪青惱在何處,只是將頭又垂了下來。

汪青道:“人們都說你華司藥待小宮女們嚴而不苛,本宮如今,想請你幫個忙。”

華玉屏道:“娘娘有事儘管吩咐,不敢擔娘娘一個請字。”

汪青道:“那傅蓉兒,你還帶回去,這坤元宮,她現在還待不下。”

“是。”傅蓉兒,你這性子,宮裡的主子們,還是容不下的。

“本宮給你們一個月的功夫,你再教教她規矩。教好了,再送她回來。”汪青溫文地下令。

華玉屏聽了,心中知曉,皇后娘娘還是疼寵傅蓉兒的。皇后喜歡傅蓉兒,卻又嫌傅蓉兒有些跳脫,皇后想要傅蓉兒更安穩些,卻又沒有餘力親自教導她,便又將傅蓉兒暫時發回了尚藥局。一個月的功夫,一個月的功夫真得能夠將傅蓉兒磨礪得更穩重些麼?華玉屏的心裡也是打鼓。

汪青看得出華玉屏的踟躕,溫言道:“你也別擔心,一個月後,不管結果怎麼樣,你只管帶她回來就是了。還有,這段日子裡,先不用告訴她這些。”

華玉屏道:“是,奴婢領旨。”

汪青道:“你退下罷。”

華玉屏恭敬得起身,退行幾步,直到出了裡間屋,方轉過身往外走。

出了寢殿,華玉屏方看出原來底下跪的宮人,便是傅蓉兒。

華玉屏心中一陣淒涼,如今這傅蓉兒,是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輕了不是,重了也不是。

一個月,這一個月,對傅蓉兒將會是一番磨搓,對她華玉屏又何嘗不是呢?

華玉屏不冷不熱地道:“娘娘有旨,教你跟我回尚藥局。”

傅蓉兒聽了,抬起頭來,眼中滿是驚慌,眼光如荷池裡的晨露,華玉屏看了,心中也是一陣抽搐,這樣的眼神,她見過,或者說,她不只一次見過。

那是二十年前,前任司藥因用錯了藥,被當時的貴妃下令杖斃時的眼神。那是十三年前,與自己爭這個司藥之位的典藥李慕樞被人識破了陷害自己的手段時的眼神……

這樣眼光的主人,平素為人處事並不一樣,不過,她們都露出過一樣的目光。華玉屏她知道,這種目光的名字,叫絕望。

傅蓉兒在絕望,沒有被處罰,沒有被責難,只不過是被退了回去,只不過是哪裡來回哪裡去,她便絕望了。

華玉屏冷了冷心腸,道:“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