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嚴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發呆。
他已經很久沒有回到這個辦公室了，之前做了林安染的貼身助理之後，一直都臨時坐在林安染辦公室的門口，可現在……
原來，臨時的終究是臨時的，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原點。
工位上還放著很久之前的檔案，有的地方甚至已經落了灰。
祁嚴不知所措，這一刻，他有種再讓林安染看上一眼的衝動，或許是在底層拼搏的那些年，沒有人看到過他，沒有人看到的他是祁嚴，而不是那個保鏢。
“祁秘書，這個工位可真讓我好找啊。”
在祁嚴發呆的時候，趙初玉滿面春光地找了過來，天知道這一路他是多麼不辭辛苦地問了人事部、秘書部，甚至是公司的保潔大嬸，才在偌大的林氏找到了祁嚴以前最初的工位！
“這是我為祁秘書新買的書，特意送過來的。”趙初玉以勝利者的姿態放下手裡厚厚的嶄新書籍：“專門針對成人高考的，和適合現在的祁秘書哦~”
見祁嚴呆愣愣，受打擊的樣子，趙初玉心裡簡直樂開了花，對手被打敗了，這簡直是人生中最爽快的時刻，以後的日子裡祁嚴應該有自知之明瞭，也就少了一個電燈泡在自己和林總之間。
“哼，都是些什麼人天天往秘書部跑。”
秘書部陳主管捧著報紙發出不滿的呵斥，一臉不屑地看著趙初玉和祁嚴這個角落。
這個祁嚴也算是從自己手底下出去的，結果今天灰不溜秋的就回來了，回來了還一臉喪氣樣子，自己這個秘書部沒活幹，沒有kpi，十天半個月地交個檔案，天天摸魚養老的聖地，怎麼？要變冷宮了？真是晦氣~
趙初玉見好就收，見對方四十來歲的年紀，一看就是有資歷的老人，也不敢惹，暗著嘲笑一番祁嚴學歷低之後就溜著跑了。
對，不和冷宮裡的人計較，自己如今手裡可是捧著林氏最火熱的房地產專案呢，自己可是很忙的，要趕緊回去好好工作。
“陳主管。”祁嚴幽幽地打了個招呼，見對方不回覆，也不惱，陳主管從自己來的第一天起就沒給過好臉色，不知道是從何而來的敵意，現在的祁嚴也沒法理會這些。
祁嚴摸著趙初玉送來的書，火紅色的封面格外引人注目，好似翻開此書的人會有絢爛的明天一樣。
只有祁嚴自己知道，他從來就沒有準備過自考，高考是他一道表面結了疤，一經提起，並必然會血肉模糊的過往。
可如今這一切卻再次如山般擋在自己的眼前，嘶吼著要撕開自己最不堪的過往。
……
“祁嚴，我喜歡你。”
一張青春稚嫩的臉龐出現在記憶中，那是自己最燦爛的日子，穿著一樣的校服，沒有貧富之分的地方，優秀的少年就連翻開書頁的動作都令人沉迷。
那個時候，少女的情愫總是寫滿了粉色的信紙，偷偷塞進少年的書包裡。
但對於這些邀約，祁嚴從來都是私下禮貌地拒絕，因為繼母的緣故，他的生活中時間永遠是最珍貴的資源。
無錯書吧後媽大紅的嘴唇和翻滾的大波浪長髮是十幾歲的祁嚴翻不過去的大山：“祁嚴，你也上高中了，是個大人了，你爸爸這些年賺錢那麼辛苦，你也該給家裡交伙食費和住宿費了。”
十幾歲的祁嚴沒有說話，他本就不善言辭，厚厚的劉海遮擋住他眼底翻滾的情緒。
後來，他就開始了一邊上學，一邊打工的日子，他什麼都做，做過家境教，也在凌晨的夜色中趕去批發市場挑菜，在冰冷的冬天裡洗過盤子……
他永遠記得，一次自己因為生病沒來得及打工，在頭疼欲裂中，他拿走了父親放在電視機上的十塊錢。
後來……後來繼母一邊拿著燒火鉗打他，一邊罵他是小偷。
繼母就這樣一直打……一直罵，罵到左右街坊鄰居都知道他不學好偷了家裡的錢，但沒有人知道他永遠是學校榜上的第一名，沒有人知道他有多優秀，誰讓他，沒有媽媽。
而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穿著最新款的新鞋，在一旁吃著切好的水果，笑著看他被打。
……
“你小子摸著個書，是瘋了嗎？林總讓你多看書？哼——你還真乖乖看起書了？那這封檔案送到林總辦公室去。”
陳主管的大嗓門徹底打斷了祁嚴的回憶。
記憶中厚厚劉海總是來不及剪，遮住眼睛的少年已經是高大俊秀的男人，一頭黑色短髮乾淨利落，露出一雙如秋水般透亮的黑色眼眸。
祁嚴微微顫抖地雙手拿起檔案，猶如當年孱弱的少年，逃也似地衝出辦公室，他要去哪？
對，要找林總。
“林總。”
林安染看到祁嚴出現在眼前的一瞬間，被對方那雙眼眸裡的傷痛刺痛了心臟。
“祁嚴，你？”
林安染這個時候也有點後悔，自己對祁嚴的態度是不是過了，說起來自己也是好心，真心希望對方現在把工作上的時間減少一點，成年人的時間被工作填滿，那就沒有自由的時間可以去提升自己。
在這個社會有空餘的時間可以給自己添磚加瓦才是最大的財富。
林安染斟酌了一下：“現在會議室應該沒有人，陪我喝杯咖啡？”
祁嚴交上檔案，聲音裡是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慌亂：“林總 ，我什麼都願意學，我的學歷雖然不如趙秘書，但我願意學，我願意做全公司最苦最累的活，工資也不用給的多，只是……只是林總……”
“可不可以一直看到我，看到祁嚴這個人。”最後的這句話，祁嚴只敢在心底默唸。
或許是過去的脆弱攻擊了這個成年人，也或許是這麼多年默默無聞猶如行屍走肉的活太孤寂，一朝有光照到了自己……
怎麼能再次忍受光的離去……
黑暗的再次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