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速列車依舊在黝黑的隧道里賓士,每停一站,總能上來幾個奇怪的‘人’。
迷迷糊糊中,方野被一陣委婉悠揚的琴聲驚醒,方野眯開眼睛,然後又使勁晃晃腦袋,瞬間張大嘴巴,像是被驚雷劈過,一隻手顫抖的指著前方,嘴巴哦哦啊啊,就是無法說出一個字。
天啦,他看到了什麼!昏黃的燈光下,全是猩紅的眼睛,一個身著燕尾服的唐氏戰鬥機甲,金屬脖頸間輕放著一把小提琴,腦袋上戴著一頂圓禮帽,右手金屬手指以及其優美的姿勢不停撥弄著琴絃,左手持著琴弓天衣無縫的與右手配合著。
一具唐氏戰鬥機甲在拉小提琴!還是個左撇子!
“別喊…”楊柳將方野嘴巴捂住,在他的額頭上輕輕一吻,“打擾一個演奏家是一件極其不禮貌的事情。”
這是一首‘寂色’,他喜歡音樂,可並不是精通樂理,他只是喜歡將各種情緒用傷感的音樂來淹沒。他聽不出來好壞,可是能聽得出來那種隱藏在琴聲中的情緒,這具唐氏機甲絕對有大師級別的演奏水準。
一曲畢,它甚至還十分紳士的鞠躬致謝。
“這這這這這…你你你…你什麼時候跑到我鋪上來的?”相比於唐氏戰鬥機甲能拉小提琴,楊柳的行為更令他驚悚。
“你現在是重點保護物件!”楊柳說出了一個自已都不相信的理由,她總能說她也不知道,迷迷糊糊就過來了吧!
“他們都是來殺我的麼?”方野問出口,覺得自已又說了一句廢話。
“你現在挺受歡迎的…放心,沒有誰會愚蠢到在超速列車上動手。”楊柳伸了個懶腰,慵懶地打了個哈欠,跳下床鋪,哼著小曲,怡然自得的走向了車廂盡頭的衛生間。
“看得出來她很高興,可她就不知道害怕麼?真是個彪悍的女人啊…”
可是方野現在也很想上廁所,那個音樂家此時正坐在他的臥鋪下面,將小提琴小心翼翼的收在琴盒中,甚至他還拿出一塊抹布,將琴盒外面擦得乾乾淨淨,只是琴盒上面漆面早已斑駁不堪,一看就是很有年頭的老物件。
方野想了想,還是戰戰兢兢從臥鋪頭上的欄杆爬了下去,一個大活人總不至於讓尿憋死吧。
“你不用緊張,至少我們現在還是朋友。”音樂家用猩紅的眼睛掃描了方野一眼,聲音冰冷中夾雜著一絲溫度。
“至少?”方野聽出了話裡弦外之音,他此刻腦子已經不夠用了,能說出如此深奧轉折的話,能將小提琴拉的如此精彩絕倫的機甲,怎麼能是個殺手呢?
“我可以先去上個廁所麼?”方野哭喪著臉,猜不出這個音樂家是什麼來頭,既然現在還是朋友,離開總要說個理由吧。
“你現在膀胱尿液儲存已經接近極限,生殖系統處於極度興奮的膨脹狀態,如果你此刻不是和愛人花前月下,那麼你需要去一趟衛生間。”音樂家以近乎調侃的語氣朝方野淡淡開口,看得出來它很想微笑,只是做出來的表情,卻只能在嘴角咧出一個怪異的弧度。
“靠!我聽到了什麼,說話深奧就算了,連調侃都會,這樣顯得自已很白痴誒!”方野心裡想,還是老老實實起身走去了衛生間。
‘剛走入過道,無數道紅光幾乎在方野身上交織成了一個網,他現在膀胱的肌肉已經忍耐到了極限,也許,一丁點輕微的響動,就會讓他做出這輩子最丟臉的事情。
好在,在保持安靜這方面,Ai 有絕對的話語權,沒有任何東西擋住他去衛生間的路,那張網消失,無數Ai又像雕塑般立了起來。
“能和我說說話麼?我一個人自言自語太久了…”音樂家看到從洗手間歸來的方野,看著他欲要上臥鋪的爬梯,急忙開口。
“我的電池能量快耗盡了,可是我沒有任何想更換的想法,我無法違背終端給我的指令,按你們人類的話來說,我很想死…”
“我很羨慕你,你知道麼?也許你的生活過得並不是很如意,也許你過幾個小時就會死在第九區的廢墟之外,也許你的生命可以很短暫,可是我就是羨慕…”
“我希望,我可以感受到陽光照在肌膚上的溫暖,我希望,我的眼睛,可以看到這個世界上的色彩,我希望,我的琴聲能得到別人的認可…”
“那我有什麼可幫你的麼?”方野覺得這個音樂家,是不是大腦裡面中央控制器出現了故障,怎麼變成了個話嘮。
“我無法體會人類世界的任何感情,我的眼睛裡出現的,永遠只有一幅熱成像的畫面,我無法用我的中央處理器,邏輯出心裡的感覺…”
“你說的是孤獨感麼?像是穿行在一群狂歡的人群當中,你在笑,可是周圍的人卻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你在笑,可是你並不快樂,就像…就像一個異類…”說著說著,方野自已都沉默下來,列車高速穿行,隧道的頂燈投射的光明在車廂裡閃耀了一瞬,方野低下頭,好像,好像他曾經也是這樣的人…
“孤獨感…”音樂家怔愣住了,像是中央控制器宕機了一般。
他無法在那張機械的臉上模擬出任何人類的表情,但是方野看見它那雙猩紅的眼睛,明顯異常的閃爍了幾下。
“你能再聽我拉一首歌麼?也許我們都沒有明天…”
他摩挲了一下琴盒,從裡面將小提琴溫柔的取出來,音樂家神情異常認真和虔誠,雖然無法從它那張臉上看到任何表情,可是方野就是有這種感覺。
音樂家演奏的是一首‘喚醒黎明’。
這只是一首鋼琴曲,用小提琴拉出來有些不倫不類,方野聽著聽著就好難過…清晨,陽光喚醒了黑暗中的靈魂,倘若,心裡還有明天的話,我希望在陽光下看到你的笑臉…
“又是一個破碎的片段…”
它若是有表情的話,此刻神情應該是虔誠而又專注的吧…
“謝謝…”音樂家一首奏完,給方野鞠了一躬,他依舊小心翼翼將小提琴收好,默默將它放在了它坐過的臥鋪之上。
方野一個人鼓起了孤單的掌聲,緊接著是諾諾,楊柳,楊桃,小蘿莉…
“你有一群很好的夥伴…”音樂家最後摩挲了一下琴盒,轉過身就那樣靜靜站坐在臥鋪上,眼裡猩紅的光漸漸熄滅。
“它選擇了自我終結,它應該是產生了獨立自我意識,把自已想象成了一個‘人’,最後擺脫了終端程式對它的控制,若是沒有戰爭,它應該是個出色的演奏家…”楊桃拍拍方野的肩膀,“快到站了,你該高興又少了一個敵人。”
“可以給我一把槍麼?”方野目光炯炯,“我想先學會怎麼做一個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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