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邊候著的醫修弟子趁著聞述被暫時壓制住的間隙衝上了臺,將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的雲錦抬上擔床,另外兩名弟子在前開道,爭分奪秒將其往外護送。
臺上的長老們對這種意外情況見所未見,但因著場面實在太過紛亂,怕誤傷了無辜弟子,一時竟是無從下手。
梵斬站起身,肅聲道:“聞述在何處!?制住他!”
聞述此時被幾名弟子聯合困住手腳,神臺混沌,心神激盪,一顆本我道心被少女那利落的兩巴掌扇得支離破碎。
為何?為何與書中所寫又不相同!?
經過自已那番撩撥,雲錦不該面頰羞紅悸動不已,自此痴情傾心於他嗎?怎麼會打他?
他可是天命之子……他可是天道啊……她怎麼敢打他……
全世界都該圍著他轉才對!
這裡的所有人!所有機緣!所有天材地寶!都該是他的!
在神魂被完全侵蝕的那一瞬間——
“啊——”
聞述仰頭髮出一聲怒吼,周身盪出一股強大氣流,竟將周身圍著的幾人全數震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他的瞳孔急劇收縮著,其中似有猩紅閃爍,肉眼可見地擴散到全眼。
“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步光劍被他緊緊握在手裡,仔細去看,劍身周圍浮動的靈氣裡已然混上了縷縷黑煙。
擁擠人群中突然空出的一大片空地從高處看來極為顯眼,梵斬擰眉搜尋了半天終於看清了聞述的所在,當即抬手佈下結界壓去。
“放肆!還不快快住手!!”
金色結界轟然壓下,聞述髮絲飛揚立在其中,渾身氣血倒流,腦子已經不甚清醒了,一舉一動全憑滿心的貪慾憤恨做主。
此時此刻,他聽了如此詰問只想殺了那高高在上之人。
“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凌於我之上?”
手中發狠,揮劍使出一招劈雲斷水直接將結界劈裂,劍氣破障直衝雲霄,向梵斬而去。
不好!這小子心神不寧連帶著神劍步光也一起發狂了。
步光通體漆黑,由萬千惡妖佞獸的鮮血洗就,本就是毀天滅地之烈器,此番怕是被激起了邪性,便是在一金丹小兒手中也威力非凡,更別說這聞述還是純陽之體,熱碰上邪,狂暴之氣便摧枯拉朽地延了天。
梵斬費了三成功力才擋住這道凜然劍氣,耳邊突聞一陣劍嘯,一道白影破空而來,直直抵上了步光劍,火星四濺。
“聞述!抱元守一,蕩除心垢!”
是江臨。
他昨夜罕見地早早睡下,今晨天剛微微亮便醒了,本打算在自已屋內靜心處理事務,午後再前往天機峰看褚珩的比試,誰知雲鶴峰下的守山弟子突然火急火燎跑來大喊大比擂臺上出了事。
“何事如此慌忙?”
“是、是聞述師兄他比試的時候突然發狂了,還傷了赤微峰點絳真人的親傳弟子!”
“什麼!?”
江臨也顧不上什麼峰上不得御劍的宗規了,快步走出閣院御劍而去,一落地便見著眼前亂作混亂的場景,立刻驅了月影劍去壓制。
兩柄絕世名劍在空中旋轉相接,只顯道道殘影,叮叮噹噹的金石之聲不絕於耳,挑抹而出的靈氣彷彿要將空氣都撕碎。
一黑一白兩道人影便在這臺上纏鬥起來,但褚珩能看出來是江臨落了下風。
江臨眉眼肅穆,手中劍訣變換不停,卻因顧慮著不叫聞述受傷處處受掣。
而聞述呢,本就失控紅了眼,六親不認,出招也毫無章法,只顧拿著劍亂劈亂刺,滿是殺氣。
——
人群鬧哄哄的,四散奔逃,褚珩站在紛亂蜂湧的如織人群裡,被眼前景象驚得愕然失色呆立不動。
這便是……天怒成災嗎?
沒想到聞述發起狂來竟有如此驚人之威力,他才僅僅是金丹期的修為啊!
怪不得天道認定了他作氣運之子,又或者,因他是氣運之子才有了有這般可怖的力量。
“褚珩你嚇傻了?快走啊!”
梵吉滿臉急色,扯著褚珩的胳膊想遠離這是非之地。
誰知褚珩一把將他的手甩開,召來唸歸逆著人流衝了上去。
“你幹什麼去!?”
“梵吉你先走,我去幫師兄壓制住他!”
此場地雖大,但宗內弟子卻實在太多,到處都是人,聞述一個大活人並不會乖乖站好束手就擒不說,此刻又與橫插進來的江臨鬥做一團,萬一一個不小心再傷著其他弟子瞭如何是好。觀臺上的長老們一籌莫展,只能等管事弟子將人群疏散開再做打算。
聞述的暴怒不減反增,彷彿一頭被激怒失控的野獸,瘋狂揮舞著手中的利劍,咆哮著,聲音裡充滿了憤怒兇狠,手下毫不留情,江臨的保守攻勢被他死死壓制,左右見絀,眼看就要抵擋不住敗下陣來。
褚珩屏著一口氣,腦子裡滿是方才雲錦被傷的情景,若是大師兄也……
若真發生了,那他就是與天道為敵也不會放過聞述。
人群擁擠喧譁,褚珩不時和跑逃的弟子迎面相撞,匆匆致歉後再往前奔去。
“譁——”
刃光一閃,晃了褚珩的眼。
月影劍被步光挑落,深深刺入地裡,那道戾氣黑影如鬼魅般閃至江臨身前,手中重劍高高揚起,蓄力便要落下。
“不要——”
褚珩此刻離擂臺只一步之遙,卻已經阻止無門,只能手忙腳亂的開弦放出一箭,淒厲喊叫出聲。
匆忙放出的青箭連最基本的準頭都沒有,擦著聞述的發冠射了過去,造成的阻力微乎其微。
黑氣縈繞的神劍帶著千鈞之力落下,輕而易舉破開江臨佈下的護罩,直劈向他面門。
九鼎一絲之際,一道銀光自高處而來,輕巧地將距江臨只一寸的步光劍彈開了。
褚珩眉心一跳,狠狠鬆了口氣,渾身力氣鬆懈下來,以長弓抵地支撐著軟疲的身體,回過神來才覺背後已密密麻麻布上了一層白毛汗。
這個時候,是誰?
他抬頭一望,一抹雪色的卓然身影逆光而立,寬大的袍服廣袖被風吹動高高揚起。豔陽照耀下,整個人卻凜冽得像山尖萬年不化的霜雪。
褚珩的心奇異地安定下來。
是師尊,他何時出的關?
鶴岑立於九霄之上,單手負在身後,低垂著眼眸,一貫的淡漠疏離,冷冷注視著下方神志不清瘋癲狂悖的氣運之子。手指一點,步光劍便哀鳴著從聞述手中脫身飛上雲端,被他穩穩握在了手裡。
“聞述,你心念不淨,神臺不明,不配用這把劍。”
泠泠碎玉般的嗓音輕輕落下,聞述的神思也在此刻回籠。
他頹然跪跌在地上,環顧眼前的瘡痍,又不可置信地低頭看著自已的雙手。
“師尊……”
先前被掀飛的弟子見他沒有了武器,終於放心上前將他制住,聽候長老們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