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在暗處假寐，她卻突然跑了過來，將她的半隻烤魚遞給了我，我看著她不捨的目光，心裡暖然。

夜裡，我看到她蜷縮著身子，想到她無靈丹護體，急忙起身想她走去，快要靠近她時，又覺得不合時宜，施法令其餘二人陷入了沉睡。

我將外衫覆在她的身上，她的睫毛微顫，似乎每一下都打在了我的心上。

我在她面前看著她，第一次有了靜止塵世的想法。

我搖了搖頭，立刻走遠了些。

第二日趕路之時，密林裡突然竄出了許多精怪，我們奮力抵擋，綏靈快要支撐不住時，她卻很快的看出了其中的玄機，指引我們攻擊精怪的眉間，精怪果然消散了。

我覺得她聰明，卻也覺得怪異。

後來，我與她深入袁岐山，袁岐山大霧瀰漫，我與她緊緊的站在一起，我彷彿聽到了她清晰的心跳聲，我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

她拉住我的袖子，引我走向光明。

許多年以後，我才明白，那不是她的心跳，而是我的。

袁岐山有一隻大妖，我急於求成，幾次三番被打傷在地，她堅定的擋在我的身前，我想，或許，她對我的情意是真的。

她居然喚出了月華劍，月華劍不是綏靈召喚出來的佩劍嗎？除了她，旁人再無法喚出，她到底是什麼人？我的思緒再度被其干擾。

而後，我暈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我們已經安全了，我只看到了她的擔憂，心裡竟然有些得意。

她說大妖將渙靈石送給了她，我知道她在騙我，卻不覺得她有惡意，還決意替她隱瞞月華劍一事。

再後來，我們於密林中被捲入法陣之時，她再次義無反顧的奔向了我。

我想，任誰也會生出凡心吧，我自然也不是例外。

我們再次見到了一隻萬年大妖，那隻萬年大妖彷彿認識她，她們在討論著一些我聽不懂的話。

可是那隻萬年大妖看我的目光與她有些相似，皆是疏離中帶著思念。

那是第一次，我開始意識到她對我的情意或許並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另外一個人。

後來，我再次失去了意識，一樣的，再次醒來的時候，大妖已經不見了。

我回憶著失去意識前的一切，我審視著她，來不及問清楚前因後果，問仙門便出事了。

我們連忙趕了回去，一群成仙者正在攻擊我問仙門弟子，要我問仙門交出“神女舜華”。

我首先看向了她，心裡已然有了定論。

她的眸光沒有半分是留給我的，只是瞬間出手，替旁人擋下了她們的攻擊。

我看不清雲上之人的身影，只能分辨出是位女子。

她說她叛出天界，與妖神沆瀣一氣。

與其打鬥的過程中，那大妖再度出現，她二人竟然是一夥的，難道她真的同傳聞中的妖神是一夥的？

大妖救下了她，我的心裡五味雜陳。

一聲呼救傳來，姚姝出事了。

我去看姚姝，醫士說只有渙靈石可以救她。

來人說是她讓大妖打傷了姚姝，我心裡不信，可虛幻鏡所呈之景偏偏就是如此。

我命人將其帶到星罰臺，逼迫她交出渙靈石，她執意不肯。

我對她執劍相向，我的腦海裡始終有個聲音，他對我說著不要如此，可我看著她的身影，依舊沒有收回手中之劍。

她的手指覆上我的霜寒劍，我的心彷彿被一隻大手瞬間攥緊，疼的喘不過氣來。

鮮血自她的指縫中不斷流出，我的心臟也彷彿碎裂萬分。

我怕我的動作驚到她，不敢抽出劍來。

可她已經將劍尖抵在了自已的心口處，我實在害怕她的下一步動作，只好忍痛將劍抽了出來。

她又看了我一眼，又是那種目光。

我很想握住她的肩膀，問問她究竟在透過我看向誰，我很想一把將她扯入懷中，告訴她只能看向我一人。

可是我不能，我是問仙門的仙尊，我是正道的繼承者，眾目睽睽之下，我必須要為此主持公道。

她落魄的向外走著，我心裡抽痛萬分，我擔心她，開口卻是要她交出渙靈石。

我這樣擰巴的人，話到口的愛意，出口也變成了傷害。

她不肯給我渙靈石，卻將鎖霖鈴還給了我。

我愣在原地，看著萬念俱灰的她，第一次產生了摒棄正道的念頭，我想帶她走，我不想再做仙尊。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聽到了一陣清脆的聲音，是鎖霖鈴，鎖霖鈴碎了。

至此，我才開始有了失去她的實感。

她決然走向了星罰臺，我想阻止她。

可我轉念一想，或許那萬年大妖仍舊會來救下她，便沒有親手阻止。

我說星罰臺下，狐妖也闖不進來，是對眾人說的，也是在提醒她，快些離開這裡。

她沒有聽懂我的言下之意，又或許是我表達的太過隱晦，是我的錯。

可是阿綰，你說你心悅於我，這次之後，我帶你走，我一定會保護好你，我們再不來這是非之地。

即便你是天界的叛出者，即便你與妖族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我不在乎，我通通不在乎。

我想著，同時也做好了替她轉移星罰的準備。

虛幻鏡中，你說你是因我而生的惡念，那合該我來承受痛苦才是。

可是她將整個星罰臺覆於了結界之中，我才開始慌亂了起來。

星罰一道接著一道，她虛弱的跪坐倒在了地上，奄奄一息。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已的內心，再也裝不下去淡然。

我瘋了一般試圖開啟結界，眾人錯愕的看著我，流言蜚語充斥在我的周圍，可我什麼都聽不清楚。

入眼是一片血色和瀕臨絕望的你，我覺得我快要瘋掉了。

我看到你的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似乎是解脫。

不！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我用力回想曾在禁書中看過的禁忌之法，想用邪術凝聚我的靈力，開啟你的結界。

可我的意識突然開始渙散，一個不屬於我的靈魂彷彿正要撕裂我衝出來。

我感到天崩地裂的暈眩，緊接著，一片神光乍現，我恢復了意識。

你於神光中緩緩現身。

容貌相仿，卻不再似你。

我看到你收回了月華劍，看到你取出眾生相，想要離開這裡。

我站在原地，喉嚨哽咽，說不出話來，又或許是不敢說什麼話。

你再次回頭看了我一眼，又是那種目光。

岑綰！你究竟在透過我看向誰！

我沒有問出口，她也沒有給我回答。

姚姝突然好了起來，我早就該想到的。

我無暇顧及這些，將自已關在了碧落閣內的正殿裡，門內事也一概不理。

再次見到她的時候，是在幾天後，她去了姚姝的房內。

我很想衝出去見見她，手覆上門扉的那一刻，卻遲疑了。

我停在那裡，用靈力竊聽她與姚姝的對話。

我明白了一切，她愛我，不，她不愛我。

她愛的是藏在我身體裡的另外一個人。

她走了，我不知道我日後是否還能夠再次見到她，我頹廢的坐在地上，像失去了靈魂的軀幹。

我不甘，卻無計可施。

岑綰，或許我該叫你神女。

你停留在我的身上的目光晦澀難懂，卻並不是因為我是我，愛上你是我要為之付出的代價，卻從來都沒有人給過我選擇的餘地。

我究竟是誰？我自已也分不清了。

我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離開我的身體，會是你的愛人嗎？

你們終於要相見了嗎？真好，阿綰，你能幸福，真好。

什麼？給我選擇？若是我能選擇...罷了。

我不想選擇，我愛你，我不願忘記你，哪怕你從未有過半分心緒，是隻屬於我的。

多謝你，出現在我冗長的一生中，為我帶來一份真實的悸動。

我的阿綰吃了很多的苦，其中有許多是我帶給她的，若可以，我願贖罪一生，換她順遂一點，再順遂一點。

若有下一世，我希望與你再度重相逢，那時，我不是別人，只是我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