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綰帶著春蘭，二人入了玉姨娘的院子。
西華閣內，玉姨娘坐在桌邊，一旁奶嬤嬤哄著襁褓中的雲浩聞。
“咣！”一聲脆響，主僕二人剛踏入院門，便見那屋中女子蹙著眉頭，手中茶盞擱在桌上。
“吵死了，還不快給他哄好？”
春蘭看著她，又轉頭瞥了一眼自家小姐，欲言又止。
雲綰輕笑一聲，“你是想說，玉姨娘不會待這孩子好，是吧？”
春蘭點點頭。
雲綰搖搖頭，“你且往後看。”
春蘭不知所以，順著雲綰的視線，目光重新落在屋裡。
玉姨娘的呵斥，讓奶嬤嬤誠惶誠恐。
她懷裡抱著孩子，就要跪倒在地。
隨著她的動作，剛哄好的孩子又哭了起來。
“哭哭哭，就知道哭，吵死了！”玉姨娘乾脆站起身來，從奶嬤嬤手裡抱過來孩子。
“姨娘……”奶嬤嬤看著她抱走孩子，有些不安的喚道。
她生怕孩子哭鬧，因著蘇氏的關係，自家主子會不喜他。
可是很意外，玉姨娘雖然皺著眉，一副對這孩子不耐煩的模樣，但她對這孩子並不算壞。
那小小的人兒，很神奇的是，到了她的懷裡，就止住了哭聲。
烏溜溜的大眼睛對視著她，玉姨娘本來煩躁的情緒也平和了不少。
她不自覺嘴角邊勾起笑意，搖晃著懷裡的小傢伙，哄著他：“浩兒乖，姨娘給你唱曲兒聽好不好啊？”
玉姨娘十歲以前，跟著親孃在戲班子裡討生活。
她娘給人洗衣服，還要防著那些不懷好意之人的覬覦。
印象裡，孃親性格溫善，只是不知為何臉上會有一道深可見骨的疤痕。
時日久了，玉姨娘自然也會些戲段子。
她某一日吊嗓，被親孃發現。婦人二話不說，就給了她一巴掌，後來更是將她打得半個月餘沒下的來榻。
彼時玉姨娘還不懂此為何故，直到一年多後，蘇家主母的人找來戲班子。
那天傍晚，她的孃親罕見的，穿上了一身戲服，將女兒鎖在屋內，隻身去尋戲班班主。
第二日，親孃被人發現吊死於房樑上。
官差說她是自縊身亡，可玉姨娘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當天夜裡，戲班班主來帶她走，卻不是回蘇家。
玉姨娘騙他，半路逃走，扮做乞兒，流落青樓。
剛開始就是柴房的燒火丫頭，偶然一次被龜公發現炭灰之下的容貌，起了邪念，夜裡鑽入她的屋子。
她便將那屋子一把燭火燒了個乾淨。
逃出青樓，玉姨娘慶幸唱戲的本事還在，跟著一個押鏢的鏢師，一路上靠賣藝為生。
十三歲的時候，她回到蘇府，做了蘇氏身旁的丫鬟，陪嫁入了這安定侯府。
跟了安定侯的時候，她也才十六歲不到。
想到這些，玉姨娘看向懷裡的孩子，他的眉眼一點都不像蘇氏，倒是很像侯爺。
“玉石橋斜倚把欄杆靠……不覺鬢邊斜……”
隱隱約約，玉姨娘的唱詞落入雲綰主僕二人的耳中。
她看似自在，實則無兒無女，雖精於算計，卻無一真心人相待。
“小姐，玉姨娘笑了。”春蘭道。
“嗯。”雲綰點點頭。
玉姨娘能將那個孩子真心對待，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
但見到那抹笑意，她知道，蘇氏的孩子，會很安全。
玉姨娘雖然恨蘇氏，卻不會牽累她的兒子。
再看了玉姨娘一眼，主僕二人轉身離去。
“姨娘，二小姐走了。”奶嬤嬤低聲道。
玉姨娘點點頭，抱著孩子在屋裡轉悠。
西華閣外頭，雲綰主僕二人剛走出來，就遇到了老夫人身邊的盧嬤嬤。
“嬤嬤，您怎麼在這兒？”雲綰俯身見禮，笑著問道。
“老奴是來找二小姐的。”盧嬤嬤也不瞞她，笑著道。
“找我？”雲綰詫異。
“是，老奴從落玉軒尋過來的，二小姐可還有事？”
雲綰搖搖頭，跟在盧嬤嬤身旁，“嬤嬤來尋我，可是老夫人的意思？”
盧嬤嬤笑而不語，“您就別為難老奴了，去了就知道了。”
雲綰皺了皺眉，跟著盧嬤嬤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壽安堂內，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在門口走來走去。
“榛子姐姐，你別晃了，我眼暈……”一旁的小丫鬟皺著眉道。
“就你話多。”採蓁站定，戳著她額頭笑罵道。
小丫鬟被訓斥了，扶著牆邊，作勢就要表演一個“暈吐了”給她們瞧瞧。
採蓁剛要揪她耳朵，就見到不遠處三個人影漸漸走近。
“二小姐！”採蓁很是驚喜。
“蓁兒姐姐。”春蘭笑著，跟她見了禮。
雲綰微微點頭，盧嬤嬤就帶著她跟在採蓁身後走了進去。
“榛子姐姐偏心。”那個小丫鬟道。
春蘭失笑，從懷裡摸出一包松子糖來，倒了三五顆給她。
“還是春蘭姐姐好。”小丫鬟握著一把松子糖，跑到一旁偷吃去了。
“這丫頭。”春蘭搖搖頭。
“春蘭姐再慣著她，怕是要長蛀牙了。”另一個小丫鬟道。
“小孩子嘛，寵著吧。”
屋內，雲綰跟著盧嬤嬤走到老夫人面前。
“祖母。”雲綰見禮。
“小綰綰來了，”老夫人拍拍身旁的位置，“過來坐。”
雲綰點點頭，走過去坐下來，挽著老夫人的手臂。
“小綰綰長大了。”老夫人摸著她的頭，笑眯眯說道。
雲綰心中警鈴大作，生怕又是哪家公子王爺，或是皇子什麼的來提親吧？
看出少女的不安，老夫人拍著她的手道：“小綰綰放心，祖母不是什麼老糊塗的人，你莫怕。”
“今兒個祖母要你來，是想同你說，往後你與何氏一起，學著打理侯府事宜可好？”
“祖母？”雲綰有些驚訝，她以為老夫人會讓親爹再娶一門妻回來，或者去找孫姨娘說和說和。
豈料，事情怎麼變成這般了？
不過也好，這樣的話……
“小綰綰可是不願？”老夫人見她皺著眉，一副難為的模樣，問道。
雲綰回過神來，搖搖頭。
“既然是祖母發話，孫女豈有不遵之理？”
“只是，祖母為何要這般？”
老夫人很欣慰，“我就知小綰綰聰慧，讓你做這管家婆，自然也不疑你。”
“想做什麼，便去做吧，祖母年歲大了，以後，這侯府還得是靠你。”
“綰綰，”老夫人端詳眼前的少女，“你可怪祖母這些年不管不顧，任由他們欺辱於你？”
雲綰搖搖頭，“祖母，我想要的，自己會去拿。”
“好。”老夫人見她神情自若，語氣堅定，便知道這個決定，是對的。
“綰綰，你的親事……”老夫人剛提了一個頭，就被雲綰打斷。
“祖母，這件事，你和何姨娘說了嗎？”
老夫人怔愣片刻，失笑。
這丫頭，她總是有法子搪塞的，只要她不想做的事，就沒有人可以逼她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