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衍和桑洛回來的時候，見宗越身後站了個乞丐，乞丐個兒瘦高，見了生人，拱肩縮背的直往宗越的身後躲。

宗越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手。

魏青衍眼睛一瞪，他就去買個東西的功夫，竟然有乞丐敢纏著他家主子。

這還了得，他伸手就要去抓藏在宗越身後的乞丐。

乞丐估計是被打怕了，只捂著腦袋蹲了下去，嘴裡發出嗚嗚的求饒的聲音。

宗越攔住了他，“青衍，別鬧。\"

桑洛看著那個乞丐，總覺得有些熟悉的感覺，但一時又說不上來。

他拉住了魏青衍，\"聽主子的。\"

魏青衍又調轉了矛頭，跟他吵了起來。

\"桑洛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那是我主子，不是你主子，你那個忘恩負義的主子早就不知道葬身在哪個狼的肚子裡了。\"

話說出口，又覺得這話說的重了些。

回去的路上，氣氛有些怪，一路無人說話。一回到部落裡，宗越就拉著乞丐去了吳蘭淳那兒。

魏青衍見他腳步匆匆便道，“主子，你不會就這樣帶他去見夫人吧。”

說著又嫌惡似的看了看乞丐。宗越也反應了過來，的確是他太心急了，又拉著乞丐回了自已的帳篷。

“青衍，去燒些熱水來。\"

魏青衍嘟嘟囔囔道，“這要燒多少水才能洗乾淨啊?依我看還不如去那頭的小溪裡先洗洗吧。”

宗越的腦子自從遇到這個乞丐就混混沌沌的，聽了魏青衍的話，又覺得現在天氣也不冷了，到河裡洗澡應該也無大礙。

乞丐很聽他的話，亦步亦趨的跟著他。

等到了河邊，宗越道，“脫衣服。\"

乞丐扭捏的一番，宗越走到他跟前，柔聲道，\"我給你洗澡，洗完澡乾乾淨淨的換新衣服，好不好?”

乞丐看著他的眼睛，點了點頭。自已脫了衣服，然後跳進了河裡，驚起了一大灘的水花。

魏青衍拿了衣裳回來，見乞丐正在水裡玩的起勁，一會兒鑽進水裡，一會兒又鑽出來，嘟著嘴像是魚兒噴水似的。

\"主子，你好端端的怎麼撿了一個乞丐回來啊?\"宗越坐在河邊的草地上笑的格外的溫柔。

\"因為我喜歡啊。\"

魏青衍不明所以，待了一會兒又回去了。

等乞丐洗好了之後，宗越幫他穿衣服，男人的膚色蒼白，後背，前胸，腿上都有傷痕，都是些舊傷，像是一條條扭曲的蜈蚣爬在身上。

手腕和腳腕處的傷口很是醒目。

宗越的眼睛有些澀，五年來他就是過的這樣的日子嗎?

他帶著他回了帳篷裡，給他剪了頭髮，剃了鬍鬚，直到露出那一張熟悉的臉。

他的臉上有幾道抓痕，宗越伸手摸了那些疤痕，摸了他的眉毛，摸了他的鼻子，摸了他的唇。

乞丐忽然就慌了，他張開了手想要抱一抱宗越，可是又有些害怕，只虛虛的張著手臂。

\"不哭，阿越不哭，我乖乖的……\"

宗越攬住了他的腰，靠在他的心口。

\"好，我不哭。我就是高興的。\"

乞丐伸手將人緊緊的抱在懷裡，那顆空蕩蕩的心終於在這一刻被填滿了。

良久之後，他忽然就慌里慌張的往外跑。

“我要回去了，我要等阿越，阿越就是從那間客棧走了，我要去等他，阿越會回來的。阿越以前說過的，如果有一天他不見了，就在他走開的那個地方等他，他一定會回來的。\"

\"我得回去。阿越要是回來找不到我，會著急的。\"

宗越一把抱住了他，\"我在這裡，我就在這裡。\"

乞丐終於在宗越的安撫下安靜了下來。

估摸是情緒波動太大，又或者是累極了，竟然說著說著就在宗越的懷裡睡著了。

看著男人的睡顏，安靜而乖巧，一如多年前的午後一樣。

那個時候的夏日，回回午歇炎鋒總要耍賴，兩人會在床上鬧上好大一會兒，等醒來的時候，太陽下山，下人們會端來冰鎮過的瓜果，或是冰飲。

傍晚時分，起了涼風，兩人會去逛夜市，京城的夜市繁華異常，直至通宵。

乞丐醒來後，迷迷糊糊看到一張臉，這張臉很美，他有些困惑，總覺得跟夢裡出現的人一樣。男人的唇紅潤潤的，乞丐的喉頭滾動了一下，下意識的就湊了過去。

蜻蜓點水式的一碰就退，又像是做了壞事怕被抓到，一顆心砰砰的跳個不停，連臉也滾燙了起來。

最重要的是身體的某處起了不可言說的變化。

察覺到床上的動靜，宗越也醒了。他對著乞丐笑了笑。

\"走，我們去吃蜜瓜。\"

草原的蜜瓜肉汁清脆，乞丐吃的很歡，吃完一塊又怕被宗越搶了去，一手拿了一塊自顧的啃了起來。

宗越拿了帕子給他擦嘴，\"你吃慢些，沒人跟你搶。\"

乞丐點頭，對著他笑了起來。

宗越不大喜歡吃這麼甜的蜜瓜，只吃了一小塊，\"一會兒吃完蜜瓜，我帶你去看我娘，好不好?”許是甜瓜好吃，乞丐吃的眉開眼笑，聽了宗越的話忙不迭的點頭。宗越懷疑他應該壓根就沒聽見他說什麼吧。

還是跟以前一樣那麼的好騙，幾塊蜜瓜就把人給哄住了。

……

這是吳蘭淳第一次見到炎鐸，男人牽著宗越的衣角，有些萎縮的四下打量著山洞。

宗越小聲的安慰著他，末了拉著他的手跟自已並肩站著。

“阿鐸，這是我娘。叫娘。\"

炎鐸乖乖的叫了一聲。

吳蘭淳嘴角掛著溫和的笑意，她對著炎鐸招了招手。

炎鐸看了看宗越，見他點頭，才走到吳蘭淳跟前跪下。

吳蘭淳摸了摸他的頭，輕聲道，\"好孩子，這些年你就是這麼關閉自已的內心嗎?”炎鐸不明所以，只呆呆的看著吳蘭淳。

宗越有些憂心，\"娘，他是不是?”他指了指自已的腦袋。

吳蘭淳搖頭，“他並非痴傻或者失憶，他只是因為巨大的悲痛而選擇關閉了自已的心。阿越，想要他恢復過來，你得幫他找回以前的自已。\"

宗越有些猶豫，畢竟過往的兩人曾互相傷害到成為仇敵的地步，如果炎鐸恢復了以前的記憶，他也拿不準該以怎麼樣的姿態來面對他。

他靜默良久。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我可以照顧他一輩子。”吳蘭淳笑而不語。

\"一切都交給長生天吧，他會給你指引前面的路。就如五年後你會再次遇見他一樣。\"

接下來的日子，宗越帶著他牧馬放羊，看雲起雨落，炎鐸像個不懂事的孩子似的，會追著鳥兒跑，會去河裡抓魚，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旋風似乎也很喜歡他，一人一狗總是瘋跑，然後摔在了一起。

巴特爾來找他的時候，曾懷疑炎鐸是裝的，他揪著他的衣領，揚起了拳頭。\"他孃的，要不是因為你這個傻子，我早就抱得美人歸了。\"

炎鐸被嚇的不輕，哇哇亂叫著，大喊，\"阿越，阿越，你快來救我啊，有壞人要打我。\"

宗越從帳篷裡走了出來，“巴特爾，你給我鬆手。\"

巴特爾悻悻的鬆了手，離開的時候將宗越拉到一旁，“他這個樣子，那裡還行嗎?\"美人若是得不到雨露，豈不是暴殄天物了。

宗越紅著臉，想起昨晚的時候，炎鐸纏著他，\"阿越，你看你看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它就會變大哎。”他說的一臉無辜，指著自已的褲襠處。

要是換在以往炎鐸再怎麼臉皮厚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宗越當時就全身僵住了。可是炎鐸繼續語不驚人死不休，伸手要脫他的褲子。

\"阿越，讓我看看你的是不是跟我一樣啊?”

宗越幾乎是逃也似的出了帳篷，夜風微涼，他捂著滾燙的臉。

才出來沒一會兒，裡頭炎鐸就找了出來，他從簾子裡探出半個腦袋，\"阿越，你快回來吧，不抱著你我睡不著。\"

母親說他是關閉了自已的心門。可是他卻記得他，記得要等他，記得他說過的話。

宗越望著滿天繁星，\"好，馬上就回來。\"

……

一日。

天氣晴好。

宗越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身旁有一雙炙熱的眼神。

他看了過去，炎鐸還是以前那樣。他以為是自已的錯覺。

緊接著身旁的人忽的就撲了過來，吻住了他的唇。

這個吻溫柔至極，纏綿至死，宗越感覺全身都化作了一汪春水，仿若無骨。\"阿越，我終於找到你了。”

他的聲音低啞，帶著哭音。

\"阿越，我知道我做錯了很多事，謝謝你一直沒放棄我。”

宗越眼前模糊一片。

他忽然有些感謝炎鐸，即使在那些最難熬的時候，他們皆都沒有選擇結束生命來贖罪。

因為活著，才有希望。

他伸手勾住了炎鐸的脖子。

\"阿鐸，謝謝你，一直在等我。謝謝你讓我找到了你。\"

無數細密的吻落下，這是個普通的早晨，也是個不一樣的早晨。

宗越第一次嚐到了那種連骨頭都酥了滋味。

原先春宮圖冊中所描繪的竟是真實存在的。

然而過去的每一回僅有慾望，卻無情意。

此次卻是兩者兼備。

那就讓他如漫步雲端般，成為這世間最幸福的人吧。

相互愛戀的人永遠不會將對方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