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傍晚,夕陽緩緩隱入西邊的山樑,夜幕降臨十分緩慢。
有過親身體會者,才會懂得行路之難,那種睏乏又不能入睡的滋味,堪比煉獄受刑,儘管無人知曉煉獄受刑是何種感受。
當週邊景物逐漸模糊之時,不安和恐懼襲上心頭,草叢裡的蟲鳴聲變得稀疏,林中的鳥叫聲漸漸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各種野獸的吼聲,使人毛骨悚然。
但前面的景辛寅睡得很安穩,樂叔初次領教到他的與眾不同,之前只是耳聞而已。與天才同行,內心著實充滿不可名狀的期待。
意外,總是在你胡思亂想之時陡然發生,以致在你回憶之時反覆責備自己:倘若當時聚精會神,豈會那般糟糕?
但世間沒有後悔藥,過去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這是鐵律。
樂叔感覺到周邊有異樣動靜時,發現自己四肢僵硬動彈不得。起初以為是,長時間騎馬導致肌肉麻痺,但很快意識到遭到暗算。
江湖常用的暗算手段不勝列舉,大致分為兩類,一種是致命性暗算,多半採用弓弩、飛刀、飛鏢、飛針等硬性器械,形狀各式各樣,以快準為特點,而且多半塗抹毒藥。
另一種是麻痺性暗器,其目的是活捉。
這種暗算方式更為高階,通常有迷香、蒙汗藥、麻醉粉之流,具有更強的隱蔽性,真正厲害的手段皆出自江湖門派,普通人無法得到。
樂叔感覺神智比較清醒,只是動彈不得,可見所中的毒,並非是普通迷香或蒙汗藥。
首先,那些低劣藥物根本攻擊不到他,以他多年行走江湖的經驗,完全可以提前發現排解。
另外,那些藥物一旦中毒定然昏厥,根本不會這般清醒。
頭腦清醒而動彈不得的感覺有多可怕?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皆收進眼底,瞪眼看著敵人將自己活捉,身體好比變成一個沒有反抗能力的嬰兒,就是一隻待宰的羔羊。
幾個黑夜人從路邊叢林冒出來,一個賊眉鼠眼的傢伙,牽住他的黑珍珠;一個身強力壯的傢伙,輕輕將他托起來扛在肩頭。
樂叔還是第一次遭受這種奇恥大辱,倒置著身體,看見一個傢伙馬利地將馬背上的馱袋解下,搭在身上。
這種想叫卻叫不出的滋味痛苦無比,此刻多麼希望走在前面的景辛寅會驚醒?沒錯,以他的修為應該即刻發現,可他為何毫無覺察?
當時樂叔心理在抱怨:你不是曠世奇才嗎?之前聽說的那些傳奇是編造的嗎?混蛋!你還不快些醒來?
樂叔想撲騰掙扎,意識卻不聽使喚,神經完全麻痺。
他很快明白過來,景辛寅同樣已經中招,暗藏的敵人很有可能率先攻擊了他,或者同時攻擊,在暗中施放奇毒雙雙麻痺。
黑衣人將他和黑珍珠帶到林中。
黑暗中,有一男一女靜候,皆戴著蒙面罩。
男子靠近輕聲笑道:“妙哉,收穫不小。”
壯漢將樂叔放到地上,輕輕踢一腳,“此漢骨瘦如柴,出不了多少肉。”
樂叔聽罷毛骨悚然,非但劫財還要吃人肉嗎?看來傳聞果真屬實。死便作罷,如何連全屍也保不住?此生休矣!
女子走過去,翻看掠奪之物。
一個手下點亮油燈照亮,見到翻出的金錠和銀錠大喜,“哇!好多……”回頭去看男主,“寨主,發財矣……”
寨主上前踢他一腳,輕聲喝斥,“小聲點!也不怕山神聽見……”
一個手下人趕忙問:“寨主,因何放走一個?”做著手勢,“何不一同咔嚓?”
女子白他一眼,“蠢貨!你沒看見那人在馬背上睡覺?有此異能者,普天之下能有幾人?萬一失手,你擔待得起嗎?”
另一個手下卻說:“可是,那人也中了‘鎖骨凝固散’,武藝再強也毫無反手之力……”
寨主輕輕搖頭,“不好斷言,萬一對他無效,豈不麻煩?”
女子認同寨主的看法,“爹所言即是,劫道非我強項,絕不可大意。”又得意地說:“幸好女兒加施‘無味催眠粉’,剛好又是順風……”
剛才扛樂叔的大塊頭卻說:“那匹紅棗馬可惜矣,小姐有黑虎,怕他做什?”
寨主向他擺一下手,說:“爾等無需多言,今日收穫不小,趕緊收工。”
大塊頭用腳踩一腳樂叔,問寨主,“這瘦子如何處置?”
女子白一眼,說:“宰殺,喂黑虎。”
樂叔感覺命不久矣,可剛閉上眼睛,出現情況。
一個手下匆忙跑來報信,“寨主,不好……小姐,那美少年調轉馬頭往回趕,肯定在尋找同伴……”
寨主神色大變,“你瞧瞧,本寨主何時看走過眼?”
女子狐狸般的眼睛打轉幾圈,“乖乖,‘鎖骨凝固散’果真未起作用……爹,連他一同做掉!就算他本領再強,絕不可能是黑虎敵手。”
寨主沉思片刻說:“嗯……不如靜觀其變。倘若此人認栽退縮便罷,反之送他去見閻王!”
當下佈置對策。
接下來,樂叔被對方挾持,躲在暗處注視著景辛寅的一舉一動,只是想動動不得,想叫叫不出來。
樂叔目睹著後來發生的一切,可謂是心如刀絞。尤其是當景辛寅埋藏碎屍之時痛不欲生的樣子,暗自決定此生跟定他,只要還能活著。
再後來,他親眼見識到景辛寅超人般的格鬥技能,還有無與倫比的膽識。
最後,樂叔被帶到這個神秘的山洞關押起來。
樂叔從他們的對話中猜測,這夥人絕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劫匪,非但手段和技能超強,內部的組織也非常嚴密,眼睜睜地望著景辛寅跟隨他們下山很不放心。
一覺醒來,樂叔便琢磨如何逃出看守的魔掌。
現在看來,那個年長看守就是突破口,能把他收攏過來更好,即便不能也要利用一下。
樂叔刻意劇烈地咳嗽,目的是引起對方的同情。
果然,年長看守聞聲走進來,態度溫和,“兄弟,山洞潮溼陰冷,定是感冒矣……”
樂叔憨厚地笑著,有氣無力地說:“無礙,不必理我……”
年長看守取來一件長袍,蓋在他身上,“一定要挺住,回頭我去採些藥材為你煎服……”
樂叔又咳幾嗓擺手,“兄長,不必勞煩……咳嗽是小,我現在腹痛難耐,看來瀉肚矣,總不能屙在襠內……”
樂叔為難,四處尋找,“我找個物件幫你接,倘若放你出外方便,定會有人告發……”
樂叔便小聲說:“不用出外,只在洞內犄角旮旯便可……”
年長看守想了想,終於點頭,“也罷,我給你鬆綁……”
樂叔心中思量:必須逃脫,但如何才能不連累對方?感覺此人心地純良,賦有同情心,他仁我不能不義不是?
年長看守小心翼翼地動手解繩索,樂叔注視著他閒聊,“你家中可有妻兒老小?生計可好?”
年長看守輕嘆一嗓,“有些話不便講,我本不是梨花寨人……一句話,我一人吃飽全家安康。”
樂叔發怔,“此言何意?莫非,獨自一人無依無靠?”
年長看守避開他充滿關愛的眼神,“可謂是,前無長者後無子女……人活一世不易,何種悲催之事皆可遭遇。”
樂叔有心收攏他,繼續詢問:“兄長有何苦衷,儘管對兄弟傾訴……倘若我僥倖生還,定然拉你一把,幫你脫離苦海。”
年長看守終於解開最後一道繩索,“暫且不提,你還是趕緊去方便,切莫憋出毛病來……”
樂叔確實憋得難受,趕忙起身,但雙腳有些麻木,站不穩,“洞外去不得,只能往裡進……”邁開步往裡走,“此洞狹長,我進裡面排洩……”
年長看守笑道:“最好挖個坑掩埋,否則,臭得你沒法呆下去……”
樂叔小心翼翼地往裡走,山洞越發狹窄,只是遲遲不見盡頭。
這讓他異想天開,倘若一直延伸,會不會有另外一個出口?
但他等不到結果,肚子裡的屎馬上要擠出來,便匆忙拉下褲子蹲下,一陣雷打雨注之後方覺暢快,仰面長舒一口氣,“爽,爽死……”
完畢後,從地上撿一塊石頭,當廁籌手揩腚。
只是情急之下未來得及挖坑,這味道太刺鼻,趕緊動手挖土掩蓋。
可這一挖不得了,竟然發現土下面空虛,撿塊石頭敲幾下,聽聲音果有異常,便開始下挖,果然顯現一塊平整石板,分明經過人工鑿磨。
樂叔來不及考慮,趕緊發功將石板掀起,下面果然出現洞口。
這讓他有些為難,倘若洞口朝上,肯定是出口,他會毫不猶豫地逃脫,至於看守回頭再說。
但是,這洞口朝下就難說了,誰知道會不會通往地獄?
樂叔遲疑良久才決定下去,便往裡探頭觀察。
洞內沒有半點光線,暗如黑夜,根本看不見洞的深度,完全依靠感覺行動。
他雖然沒有夜視能力,但耳朵特別靈敏,透過泥石落地發出的迴音判斷,可以大致洞底深度,約一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