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發生的社會變化以及針對這種變化的提前準備，不是聊一次就可以的。

這第一次的談話，其實是籠統的、概括性的談話而已。

事關重大之下，朱元璋在談話結束之後，根據整理出來的談話資料再回顧一次之後，開始召集相關人等，開始針對各個方面進行進一步的開會。這當中，作為最清楚未來情況的張一凡，肯定是跑不了的。

朝廷當前要做的事情，第一個是把蒸汽機廠給建起來，而這之前，就是要發行股份，湊集資金。

有關這個蒸汽機廠的管理模式，架構設計等等，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都是全新的內容。哪怕有香山縣的一切例子為參考，但是也還遠遠不夠。

除開大明錢莊不說的話，這個蒸汽機廠將會是大明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國營大廠，如果運作，對於後續繼續開設國營廠子具有非常重要的參考作用。

另外，戶部那邊也在忙著成立專利局，而這個東西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又是新的東西，具體該怎麼操作，又是一個問題。

張一凡呢，雖然知道後世的一些模式，但是也不能盲目，也需要調查才能知道什麼樣的模式才適合這個時候大明朝的實際情況。直接照搬後世一套，是很容易水土不服的。

為此，光是真正展開蒸汽機的設廠步驟，還不涉及具體的廠址、工人等等，就非常地耗時間和精力。

不過對於朱元璋來說，這些都不是事。有明確的前景在，所有遇到的困難，那就都不是困難。要人要物，還是最終決斷如何拍板，他都有足夠的魄力去做任何事情。

為此，他花了大部分精力在這個方面。另外一小部分精力，自然是在北方的備戰方面了。

這個時候，也虧了雲南、遼東戰事都已經結束，天下太平，除了草原上的敵人沒有徵服之外，其他已經沒有了。要不然，朱元璋肯定不可能花費最多的精力在內政革新上。

在他們忙碌的時候，之前朱標從年初就開始籌備的事情終於到了一個新的階段。

張一凡聞訊，欣喜之下，便趕去了東宮這邊，見到了有見過幾次的“熟人”何貴。

東莞何家這邊，何真最終決定派他本來在負責南洋路線的二兒子何貴，還有六兒子何宏為太子效命。

此時，看到大駙馬到來，何貴連忙帶著他弟弟，恭恭敬敬地給張一凡行禮。

他清楚記得他爹的吩咐，何家要想出人頭地，在這洪武朝已經不大可能。但是，大明的未來，是在太子身上。還有大駙馬這邊，也不容忽視。

出海的事情，由太子和大駙馬在牽頭，並且已經指定了何家的前提下，何家已經別無選擇，只能在這個事情上去放手大幹，不管成不成功，都要讓太子和大駙馬滿意。

如此，至少在太子登基稱帝之後得到最好的回報。哪怕到時候就算不成功，看在何家盡心盡力的份上，那也必然會讓何家更進一步。

如今，隨著蒸汽機的三個實驗，以及朝中正在議論的事情，誰都能看出來，大駙馬的寵信已經更進一步。

不要說當今皇帝對大駙馬的重視了，光是太子和大駙馬的關係，就足以讓人認清大駙馬未來會如何！更不用說，據說皇太孫如今還成了大駙馬迷，最是喜歡大駙馬到東宮去，就纏著不放。

今日之大駙馬，遠非當初剛到香山縣的大駙馬了！

心中想著這些，何貴的態度便更恭敬了一分。

張一凡這邊，倒沒有多大感覺。如今什麼個外人，見了他都是如此恭敬，他也早已麻了，那還可能去區分其中差別，只是打著招呼然後就開始說事。

首先是朱標說了準備情況，總體來說，船都是現成的，都是能遠航的海船，還配有轟夷大炮等火器，人員的話，有從軍中調配一部分，有罪囚贖罪的，還有招募的都有。當然，何家這邊，也帶了一部分家丁的。甚至朱標還找來了幾個波斯人，以前叫色目人，在大明朝對蒙元的戰事中投降大明的。

接著便是張一凡講話了。他也不搞虛的，直接對何貴說道：“你們這一次的遠航，最主要的意義，是記錄沿途的情況，包括海洋情況以及大陸島國等等見聞。到一處地方，便要考察當地特色，能為我大明所用的，如果離得近，可以蓋你的官印，讓他們送特產過來大明領賞。如果他們來不了的，你就帶上他們的特產回來。記住……”

說到這裡，他便強調道：“越是社會形態原始的，就是類似野人的生活方式，那就越要注意，他們吃什麼，用什麼。要是能帶來，就一定要帶來。因為這些東西到了大明，不但可以直接吃或者用，說不定以我們的文明，還會發現他們更大的價值！”

“不過你們這次攜帶東西也肯定有限，難帶的東西先不要帶，比如什麼活物之類的，對你們負擔太大，不需要，關鍵點在植物上，明白麼？”

說真的，何貴不是特別明白。他感覺大明又不卻吃穿，還能瞧上野人口中的吃食？

不過這話是大駙馬說得，並且說得很認真，他不敢不聽，連忙表示聽明白了。

要是張一凡不這麼特意說明白的話，估計以這些古代人的尿性，會進獻祥瑞為主，非洲的長頸鹿，澳大利亞的袋鼠等等，光是這些動物路上的吃喝，都能坑死他們。

張一凡心中如此想著，便問道：“那你們這邊覺得，有什麼困難沒有，現在都可以提出來。”

何貴是有南洋的航海經驗的，聽到大駙馬的這些話，想起他爹的交代，便回答道：“像這種出海遠航，確實困難多多。不過小人已經早有準備，就算再有困難，也會克服。別的不說，只是出海最為為難的，就是怕迷失於海上。但是，我六弟學了量天尺的用法，該是能行……”

指南針應用於航海，主要是透過判斷船隻瞬時方位（東西南北），結合船速推算船的航行軌跡，從而推測船隻目前所處的地理位置。但是，大海上的航行，光靠這個是遠遠不夠的。

在元朝時候，就出現了測量天體高度的“量天尺”。如果在原本的歷史上，鄭和下西洋時就在“量天尺”的基礎上發展出了“過洋牽星術”。不過這個牽星術，有說是阿拉伯人的發明。

在這個大明開國之處，最好的透過天體定位技術便是用量天尺了。何貴先強調下困難，然後又稍微秀下何家掌握這種最先進的技術，以此來表明，何家對於太子和大駙馬看重的事情，那是真得非常盡心盡力。

聽到這話，張一凡當即微微一笑，然後向殿門處的護衛朱五吩咐道：“把東西拿進來！”

朱標和何貴等人聽了，都有點好奇，不知道他在這個時候要拿什麼東西進來？

隱隱地，何貴感覺到該不會大駙馬要拿進來的東西，和他剛才的回答有關？

不過他也不敢確定，便只好先看著。

只見稍微一會之後，就見朱五從其他人手中端了一個蓋著綢緞的盤子進來，放在了張一凡身邊的茶几上，然後才後退出殿。

朱標看著綢緞下面蓋著東西，便笑著問道：“一凡，這是什麼東西？”

聽到問話，張一凡便看向朱標回答道：“一種在茫茫大海中測算船在什麼位置的東西，要藉助天上的物體，下雨天就沒法使用。不過就精準性來說，要高如今那種量天尺好多倍，就算在船上使用，也不會有多少誤差！”

何貴一聽，心道果然如此，大駙馬還真是打造出了比量天尺更好的東西！他身邊的弟弟何宏，更是一下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充滿了期待。

要知道，對於這次的事情，何家是豁出去了，豁得就是他們兄弟倆的性命。當然了，如果能安全回來，那他們自然收穫會很大。可要是回不來，榮耀的是何家，他們卻是家族榮耀的犧牲品了。

要是有可能的話，何宏當然是不想死的。

他深知對於遠航來說，定位船隻的方位有多重要！如果大駙馬的東西比他們掌握的量天尺更好的話，那就能讓他們的小命更安全一分。而大駙馬之前的種種經歷，讓他一下對大駙馬的新發明，充滿了期待。

同時，他也有些好奇，量天尺已經是前朝時候發明出來最好的東西，大駙馬還能怎麼發明會比量天尺更好的東西？

這不，朱標就問出了他心中的問題道：“是什麼東西，開啟看看？”

張一凡聽了，也不弔人胃口，便伸手去掀開了絲綢，同時說道：“這個東西，我稱之為六分儀……”

聽著他的話，感覺這個名字一點都沒有量天尺霸氣，但是，一看那盤子上的東西，所有人都立刻知道，這個東西絕對是個好東西！

不說別的，那東西上面一眼就看出，有玻璃廠那邊出品的好幾樣好東西，組合在一起的，能不是好東西麼？

金屬框架組成的六分儀，有地平鏡和望遠鏡等等部件構成。具有受外界人為因素干擾小、操作簡單、可靠性強的特點，因此即便到了科學技術高度發達的後世航海實踐中，仍然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是世界上所有大中型艦船必須配置的裝備。

這個裝置，在張一凡提出遠航建議之後，就已經考慮到了。剛好玻璃廠的技術經過實際檢驗也已經成熟，相關配件的打造也沒了問題。

要是在原本的歷史上，六分儀的原理還是大明崇禎年間出生的牛頓所提出來，最後被髮明出來更是要再過一個世紀。可如今，張一凡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就提前了幾百年把他給拿出來了。

此時，他拿起六分儀大概示範了下，然後又拿起底盤上的一張紙說道：“這便是六分儀的操作說明書，在走之前儘量讓人熟悉，如果還有不明白的，可以隨時來找我問明白。另外，還需要注意一點的是，南北半球的計算方法會有一些差距……”

何貴兄弟一聽，頓時大喜。這兄弟兩人立刻打蛇隨棍上，開始請教了下張一凡，然後便向張一凡跪了下去道：“傳道受業之德，弟子銘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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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一凡：“……”

這是強行認師了啊！

不過眼前這兩人，會是在這個位面上，首先嚐試完成環球航行的帶頭人，當然，如果能完成環球航行回到大明，那當然是最好的。

對於這樣的兩個人，張一凡也不介意他們這樣強行認自己當老師。

於是，便坦然受了他們這一跪，然後才上前扶起，誠懇地說道：“除了六分儀的使用之外，還有其他什麼問題，也儘可以整理出來一起問我，我能回答你們的，就都回答你們。希望給你們解決掉儘可能多的問題，確保你們能儘可能地平安歸來！”

聽到這話，何家兄弟兩人都不由得愣了愣。從大駙馬的話裡，還有語氣，他們都聽得出來，那是一片真心，真心地希望他們能平安歸來！

說句實話，他們兩人被他們爹派出去，那都是做好了犧牲他們的打算。可此時此刻，他們之前還偷偷為難過的香山縣知縣，大明的大駙馬，卻是真心期望並且做出努力讓他們能平安歸來。

一時之間，何貴兄弟兩人，心中真得是百感交集：大駙馬，真得是好人！

兄弟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都是明白對方此時所想，隨後，兩人一起轉回頭，用力向大駙馬磕頭，然後才肯站起來。

五天之後，船隊就在南京城外集結出發。

太子朱標並大駙馬、榮國公張一凡親自前往送行。

雖然不是代表朝廷，但是有太子和大駙馬的亮相，也讓這事引發了非常多人的矚目。南京的碼頭上，除了戒嚴區域之外，也到處都是來看熱鬧送行的人。

看著船隊沿著長江順流而下，許多人都在期待，他們是否會真得如同大駙馬所預期地那樣，繞一圈回到南京？